圣母、莲花与女娲 (作者: 邵琳)

圣母、莲花与女娲 (作者: 邵琳)

圣母与莲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能把他们杂糅在一起,确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在参观完洪福山庄和文庙之后,我们来到了邳城的“天主教堂”。

据于连江《邳城天主教堂》介绍,此教堂建于清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由比利时人兴办的上海总教会出资400两白银,买下了库吏石庆恩的宅基地15亩、房屋37间作为传教所。大圣堂和钟楼于1898年4月破土动工,次年落成。

迄今为止,这一座天主教堂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在曲折的村中小道中走了大约十分钟,我们就看到了这座天主教堂。

天主教堂是哥特式建筑和中国古典建筑的结合体。尖顶是哥特式的,而中间的琉璃檐则又是中国古典建筑的经典样式。

走进教堂,高大宽敞的大厅内排放着数十排的长桌椅。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基督教经典故事的油画。我走到教堂最前方,前方是一个能容纳几十人的舞台。东侧有一幅男性蜡像,身披长袍,面容清秀,有中东地区特有的浓密的连腮胡。他就是耶稣。关于他的故事很多,什么献身十字架,三日后复活等等,极具神秘色彩。

主管教堂的是一位温柔娴静的修女,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连衣裙,美丽又端庄。我一直不太清楚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的问题,请教于她,她都一一作了解答。

从教堂出来,随意一瞥,发现东边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山前似乎有鲜艳盛开的花儿。我便立即跑过去。果然,一朵粉色的莲花在小小的池中怒放。宽大的绿叶托出直直的茎,茎上蓬发出一朵粉红的花,花瓣两层,逐层绽开,里面是黄色的蕊,蕊中是淡黄色的莲蓬。这一朵花周边尚有几个已经成熟的莲蓬,绿油油的,让人不禁想起莲子的清香。花与蓬皆高高立于笔直的茎上,傲然独立,风骨清隽。莲花不远处有一株桂树,细碎的黄色的小花,也在盛开着。然而,在莲花的映衬之下,这株桂树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莲花总是这样,无论在何种环境中,你只要从它旁边走过,就会立即被它吸引。它或者洁白,或者桃红、紫红、深红,无论何种颜色,总是显得那么冰清玉洁。杂乱或整洁,对它而言都不重要,它总是自顾自地开出圣洁的花朵,颜色之纯正,是任何一种花都无法与之比拟的。

这一天,我还在花园饭庄看到了四支莲花。鹅黄色、浅紫色、粉红色,每一支都清纯得像含羞的少女。徐志摩不是写过这样一句诗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人似花,花亦似人,不仅在诗人的笔端,更在哲学家的心中。

这么美的莲花寄寓着中国文人雅士所追求的高洁傲岸的节操,也是佛教文化中的圣物。传说佛祖刚刚诞生的时候就会走路,步步生莲。阿育王时一位沙弥在生死时刻顿悟,其身下油锅内盛开的莲花托着他的真身,从此阿育王即放下屠刀,成为最虔诚的佛教徒,建了八万四千座佛塔来供奉佛陀的舍利子。所以,在佛教文化为主题的建筑中,莲花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这里可是天主教堂呢。在莲花池的后面有一座假山,假山的山洞内白衣的圣母静立着。圣经故事中,圣母玛利亚未婚生子,诞下耶稣。基督教初建时,圣母地位并不高。经历过黑暗的中世纪至文艺复兴时期,人性觉醒,圣母形象及其神祇身份才被确认,主要体现在西方雕塑和绘画作品中。

比如,米开朗琪罗的《哀悼基督》。

米开朗基罗创造的圣母是年轻女子的形象,代表青春的永恒。据说,在创作过程中,红衣主教格罗斯拉耶来看他雕刻的进展情况,惊奇地问道:“告诉我,我的孩子,圣母的面貌怎么能比她的儿子还年轻呢?” 米开朗基罗回答道:“主教大人,在我看来,圣母是纯洁崇高的化身,是神圣的象征,她一定不会被岁月侵蚀和世俗损坏,她会青春永恒。”细看作品,美丽年轻的圣母,膝盖上躺着的似乎是沉睡着的基督。圣母形象温文尔雅,身着宽大的斗篷和长袍,右手托住基督的身体,左手略向后伸开,圣母的表情是静默而复杂的,在无限的悲伤之中,又洋溢着一种人类最伟大最崇高的母性之光辉。

再比如,《西斯廷圣母》。

这幅作品是拉斐尔为西斯廷教堂创作的祭坛画,塑造了一位人类的救世主形象。圣母决心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拯救苦难深重的世界。该画画出了女性的温柔与秀美,歌颂了圣母把爱子献给拯救人类的伟大事业的崇高行动。

由此看来,在十四世纪文艺复兴之后圣母成为圣洁的象征。

这一点与中国传统美学中的莲花所象征的品格完成了统一。

圣母、莲花与女娲 (作者: 邵琳)

从某种意义上讲,圣经是神话,佛教也是一种神话。圣经中的神和佛教中的佛都是造化的化身,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们都宣扬来世的福报,一个上天堂,一个入永恒,都是永生不灭的存在。

忽然想到艾山风景区一处非常有创意的景观。

一个废弃的砖窑,砖窑高高的圆柱体被分成几截,悬叠于空中,窑顶上塑了一尊女神像,女神昂首挺立,右手举着一块石头。这一处景观下方,竖着一块长方形的白色石碑,上面题着两个字“补天”,站立于砖窑顶端的女神自然是女娲了。

女娲是中国的神。

《山海经▪大荒经》记载:“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这是《山海经》中唯一一处提到女娲的文字。晋朝郭璞注释曰“或作女娲之腹。”又云:“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这算是给女娲画了一个肖像。至于女娲造人的传说则出自《风俗通》(应劭著):“俗说开天辟地,未有人民,女娲搏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 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绳人也。”应劭是东汉人,他是从何处听来的,不得而知。

女娲补天的故事则出自西汉时期刘安编纂的《淮南子·览冥训》: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

有人说,始皇帝的“焚书坑儒”是中国文化的大劫难。有多少古籍毁于烈烈火焰中,是无法计算的。我们今天读到的先秦古籍大多是后人整理的。

因此,中国上古神话究竟还有多少故事,已经无从知晓了。但是女娲故事却保存了下来。虽然散见于一些典籍中,可也足以说明女娲这个生命之神在古人心中的分量。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诗鬼李贺说。

伟大作家曹雪芹也把这个故事引进了《红楼梦》的开篇,并创造性地设计了一块被遗落的石头。从此这块石头陷入“无才可去补苍天”的遗恨中,不能自拔。

鲁迅《故事新编》中改写过女娲造人和补天的故事。在鲁迅笔下,女娲温柔可爱,心思单纯,人类的那些争斗在她眼里都是非常幼稚又无聊的。但是她仍然用尽所有的力气补了天,填了海,最后累死了。

今天,邳城艾山景区设计者独具匠心,把旧砖窑改为“补天”景观,其警示意义自是非常深远的。

当时,我们一行数人走到此处,都惊喜地大声赞叹。回想十余年前,这样的砖窑随处可见,它们高高的烟囱不停地向天空排放一股股的白烟。而今,环保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于是,砖窑停了,采石场停了,水泥厂停了,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标语张贴在每一个城镇村落。

是啊,天是要补的。只是,我们不再依靠女神,我们只靠自己。

圣母献出了孩子,女娲献出了生命,佛教也有“以身饲虎”“慈航普度”的故事,可见,在服务于人类这一点上,他们倒是惊人的一致。事实上,无论哪个宗教或者神话的神主,不过都是人类自己精神信仰的寄托罢了。这就是为什么西方的主、东方的佛、中国远古的神,能够那么完美地嫁接到我们的现代文明中,使我们获得淡然的物境和平和的心境,从而实现“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景。

圣母、莲花与女娲 (作者: 邵琳)

作者简介:邵琳 ,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为中国红学会会员,江苏红学会理事,徐州市红迷会会长,徐州市作家协会、诗词协会会员。已出版红楼随笔论文集《红楼絮语》、古典诗词集《肘间集》、散文集《今夜有月》三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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