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汽车抵达邳城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眼前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白墙灰瓦,青山绿树,竟是非常幽静的所在。
莫非今天我要寻访的邳城古城就是这里吗?我不禁心内敁敠。但接着我心中的疑惑就解开了。
原来这是新近开发的小型别墅区——洪福山庄。山庄依偎着洪福山,徽派建筑风格。
走在山庄内,发现这里已经有住户了。经过房主人的允许,我们带着歆羡的心情参观山庄内二层小楼的内部结构。一楼宽敞的客厅内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柜,厨房、餐厅、娱乐区皆井然有序。小院内,左边是车库,右边是几十盆生意盎然的绿植。
“如果能拥有这样一座小楼,闲暇时来这里休憩,读读书,爬爬山,写着我喜爱的文字,那是多么惬意的诗意的生活啊。”我在心中感叹着。
是的,我总是非常喜欢这种轻奢古朴风格的建筑。记得那年去苏州的周庄古镇游玩,就被周庄小河边一排排的二层小楼吸引,那些小楼也是灰白色为主色,显得特别的古雅。当时拍了很多照片。没想到,今天在苏北一个小镇上的仿古建筑群也能给我一种江南古镇的感觉,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当然,我今天要寻访的邳城不止于此。
沿着宽阔的街道迤逦而行,浏览着邳城的街景。道旁楼房不高,一楼是一色的店铺,经营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一家烧饼摊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摊前忙碌着。当听我说在寻访古城遗迹的时候,他们纷纷告诉我,有城墙,有文庙。
这又出我意料之外,邳城普通居民居然这么了解它啊。
“我又落在后面了!”自言自语着,我赶忙追赶队伍。今天一同来邳城访古的有十余位朋友。这支小小的团队由徐州文史专家于克南先生带队。
我眼前的墙壁上渐渐出现了一些儒家文化的宣传画:孔子正在向弟子们讲授着什么。“仁爱”“复礼”“忠恕”等儒家文化经典词汇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然而,经过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特别是经历了秦初“焚书坑儒”的罹难,汉武时期董仲舒的改装,南宋时期朱熹的所谓解析,科举制度之下历代士子的功利性解读,真正的孔子思想究竟是什么,我们或许也是无从知晓了。看着墙壁上孔子的画像,很想问问他,后世的研究者是否真的走进了他的内心?是否真的懂了他?
尽管怀着这样的疑问,当我站在“文庙”仅余的大殿建筑“大成殿”不远处,凝视着这一座有金、黄、蓝彩绘的飞檐斗拱的建筑时,神情仍然是十分肃穆而庄重的。薪火相传,才有了华夏民族三千年的文化。
“文庙”对于我们民族文化的积淀以及民族精神的塑造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全国有多少家这样的“文庙”,只怕已经不可胜数了。而这里的“文庙”曾经是古代的“黉门”,无数学子在这里书声琅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他们终其一生追寻的人生理想。
缓缓步入大殿内,“万世师表”几个金色的大字匾额居中横挂在正殿的上方,下方是孔子庄严的塑像,两旁红色的廊柱上是颂扬孔子的对联。孔子的左右两边分别是颜回、子思、孟子、曾子在陪侍着。在孔子的众多追随者中,我始终认为他们应该是比较接近孔子思想的继承者。
静静地肃立片刻,向“至圣先师”鞠了一个躬,以表达我的敬仰之情,然后我便来到了“文庙”残留的一处大门前。
这座大门形式上是一座牌坊,矗立于高大的树木之间,周围绿色环绕,数所民居在绿荫之中若隐若现。说起古木,不得不说说邳城的银杏树。以前每次见到银杏树,都会十分稀罕地在它的身躯之下捡拾黄色的叶子,把它们夹进书页中。而在邳城,银杏却随处可见,几乎家家门前,每一条道路两旁,都栽种着银杏树。目前正是仲秋时节,银杏树已经结果,一颗颗绿玛瑙一般的银杏果挨挨挤挤在密匝的银杏叶之间。再过些时候,叶子黄了,果子也黄了,那个时候,邳城的村落也是一个个“黄叶村”了。当年曹雪芹在北京西山穷愁潦倒之际,他的朋友敦诚曾经写过一首诗赠给他,其中有句:“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扣富儿门。残羹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从此,北京西郊的黄叶村就成为今天人们纪念缅怀曹公之处。
也许冥冥之中文化总是一脉相承的吧。
这一座牌坊,名叫“棂星门”。牌坊上端巨石上横书着这三个繁体大字。石柱底座部分一侧是“梅兰竹菊”吉祥图案。另一侧则是“吴牛喘月”的改良版:用蝙蝠代替月亮,用麒麟、梅花鹿代替吴牛,寓意“福禄”和“福临”。当时我举着相机,对准这些图案放大拍摄,仍然只是看到一些模糊的影象,也许因为我对绘画、雕刻等艺术,敏感度太低,总是搞不清各种线条般的图形究竟寄寓着怎样的含义。幸而有于克南先生在旁讲解,粗糙刚硬的石头上才蓦然生机勃勃起来。
这座棂星门就是“文庙”残存的另一处古迹了。经历过岁月的侵蚀,人为的破坏,这是上苍故意遗留的一隅,得以让后人去仰望几百年前的文明痕迹。这些痕迹会慢慢汇流成河,在华夏的血液中流淌,亘古不息。
不是么?看一看这一座小小的古城吧。人们在用另一种方式,传承着。街上随处可见的标语,“文化、健康、文明、和谐”“文化殿堂,精神家园”“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等等,彰显着邳城人的生活理念。镇政府门前大字书写着邳州城市精神:“创新,争先,开放,包容”,引导着邳州人的文明风尚。
小城民风淳朴。当我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找到那一段古城墙的时候,古老的槐树下,正在下棋的几位老人立即站起来,微笑着,给我们指示着古城墙的部分。
历史记载,清康熙7年,鲁南沂州、郯城发生8.5级地震,黄河故道决口,当时的邳州城沉陷于水。康熙28年(公元1689年),迁建邳州城于艾山之阳,即今邳城镇。建国之后,设邳县,府治迁到今天的运河镇。1992年,撤县建市,邳县恢复邳州之名。邳城古城墙,就是清初至民国二百多年邳城历史的见证。传说,邳州罹水患达二十余年之久,邳州居民饱受水患之苦,奈何无处申诉。康熙南巡至邳州,村民陈肇宪拦驾上疏。康熙遂拨帑银四万三千两,命邳州知州孙居湜留任改造。孙居湜迁邳州至今天的邳城镇。因为经费紧张,原计划城墙底砖中土,但孙知州是一任好官,百般筹谋之下,最终全用砖砌。州城北倚洪福山,东临武河水。可惜,岁月侵蚀,曾经的城墙已经毁圮,而今只剩下这小段断壁残垣静静地凝望着这方土地的繁荣与安宁。
走近,再走近。我与“古城墙”相对咫尺。它像一位沧桑的老人,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洞彻一切的智慧与超然。它任由绿苔敷面,树影戏额;任由秋草登于顶,寒蝉鸣于侧。即使对陌生的面孔,亦一如既往地随和和宽容。难怪小城的居民喜欢在这里游戏玩乐,也许面对着这一截有着三百余年历史的古城墙会觉得异常的淡泊吧。
城墙数步远的地方有一株槐树,目测其树身,应该也有几百年的树龄了。槐树,城墙,就这样默默相对着,共同见证着这一座古城的前世今生。
斑驳的树影中,我的记忆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我曾经与一段古城墙对视。我的眼睛在城墙的砖缝中寻找着岁月的秘密。那一抹一抹的光阴,一点一点地改变着它,让它从簇新的模样变成了如今我眼前的样子。
可是,它仍然存在着。即使再过几百年,只要不是人为地去烧溶,它还是会继续望着一代一代的苍生在这里繁衍生息。
它的存在是一个秘密。肉体的生命会因光阴而消亡,它不会。据说,城墙砖的烧制技术十分复杂,南京古城墙的墙砖上甚至会有某某年的铭文。
经历过艰难坎坷的历炼之后,才能完成一个华丽的蜕变,由平凡的渣土变成可以抵挡刀枪剑戟的坚固堡垒。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么?
然而,历史上无数的史实告诉我,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有被攻破的时候。如果,民心不在此。
心底下涌动着无数感慨,我随着朋友们离开了这一段古城墙。
随后,我们又参观了“艾山”风景区。这是一处以“佛教文化”为主题的公园,重点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在众多菩萨中,观世音以慈悲为旨。这个理念与儒家思想的“仁爱”又一脉贯通。
这就是邳城要打造的理念吧。
艾山那一边数里之遥就是洪福山,洪福山下有洪福山庄,庄上有天眼泉。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探访完成了一个轮回。
人类似乎始终在与岁月争,争古迹,争遗存,争文明传承,争分分秒秒中发生的故事,文字则是武器。然而,岁月似乎无往而不胜,于是,人们在古籍中寻找那些形象,在断壁残垣中感知它们的心声,然后再使之复原,让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人们能够学一学古朴雅静的生活方式,让自己的心灵得以在其中安静地品味山,品味水,品味四季轮回、自然物趣。
这就是诗意的栖居吧。
邳城,六千年的历史中,留存的古迹很多。今日匆匆一游,未能尽窥全貌,遗憾中却也在想,或许不久之后的某一日,我又来了呢!
作者简介:邵琳 ,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为中国红学会会员,江苏红学会理事,徐州市红迷会会长,徐州市作家协会、诗词协会会员。已出版红楼随笔论文集《红楼絮语》、古典诗词集《肘间集》、散文集《今夜有月》三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