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河工我为社员去买肉（作者：李宜丰）

经过40来天的辛勤劳作，一条长长的大堰向远方延伸，河工到了尾声，工作量少点了，老少爷们疲惫的身子稍微得到放松。闲不惯的人们体力恢复了，又感到有力无处使很无聊。这里除了干活没有娱乐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寻开心的事儿。

晚上，月色皎洁格外明亮，大地如同洒了一层柔和的银光、老少爷们在工棚外面的平地上转悠，有人提议摔骨碌，就是我们的体育术语摔跤，知青和社员比试比试，三打两胜，看看到底谁来劲。

社员推荐最有劲的张老二上场，他年龄30来岁，个头魁梧。据说，附近村没有比他再有劲的，从没有人能摔过他。他很自负的站在场中央，自认为对付城里来的文弱学生不在话下。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小杨上场应战。

小杨不紧不慢走上前去，没显得胆怯，他练过摔跤，知道如何对付力气大无摔跤技巧的人，况且，经过半年农村的劳动锻炼，力气也增长许多，不见得输在他手下。

两人接手了，张老二按照农村摔骨碌的习惯，双方抱在一起，看谁能把谁摔倒，当然是力气大的占上风，他几次想把小杨抱住都没得手。小杨明白，一旦被对方抱住就没有招了，论力气还不是张老二的对手，只能用技巧。

张老二又一次扑来，有泰山压顶之势，他想把小杨连胳膊抱住一下摔倒，显示他的威风。看对方猛烈的势头，小杨急速侧身下蹲，恰好张老二宽大的身体到了自己的肩头，利用他的惯性顺势往外一拨，对方倒在地上。

张老二不知自己怎么倒的，一瞬间的功夫就败了一场，常胜将军面子大失。观众也没见过这样的摔骨碌场面，顿时口噔目呆。小杨也有点冒汗，毕竟对方是个大力士，他是第一次和大块头接手。

第二局开始，张老二想胜一局挽回面子，他鼓足了劲再次向小杨进攻。他几次都想抓住小杨的胳膊，小杨躲开了锋芒寻机使招。张老二上一场吃亏，不用直扑的方式，采用迂回战术，别的招他不会，只能这样了。他们互瞅对方破绽相持不下，在场中转了好几圈。

张老二终于抓住了小杨的胳膊，想进一步把对方抱在怀里，就稳操胜券了，他力图运用这个机会取胜。说什么也不能被他抱住，小杨一个快速下沉侧身，挣脱了对方的双手，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双手抓住其右胳膊，一转身来个背口袋，对方从他前面摔在地上。

礼貌起见，小杨把张老二拉起来，给他拍打身上的土。张二哥服了，第三局也不用比了，老乡观众啧啧称赞，到底还是城里人有窍门，力气小的能干败力气大的。

还有人不服，毕竟张老二是他们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挽回面子。刘成喜提出和我摔，他看我身单力薄好对付。不能充孬，我走上场。其实，我心中有数，自己摔跤技术不怎么样，只能应付。

这个对手刚才看别人摔跤，就琢磨如何用绝招取胜。我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把握取胜，随他去了，反正我们已胜过一局了。对方也想把我抱住，几次都挣脱了。他突然侧身拉住我的胳膊一把，我朝前一步。趁这个机会对方到了我侧后方，顺势抱住了我的后腰。

这下完了，他再用力就很容易把我摔倒。急中生智，我用力弯腰撅屁股，试图把他撅起双脚离地，然后从裆部抓住对方的腿掀起再用力坐下，全身重量加惯性压在他腿上，对方自然倒地。

然而，我的技术和力气都达不到，没有达到目的，对方只是松了一下手，我乘势用右臂夹住了他的脖子。对方把我抱得更紧了，连气都喘不过来气。我想右转身把他摔倒，他也用力勒住了我的肚子，一下子把晚上喝的稀饭挤了上来。我们同时倒了，我起来吐出了挤出的稀饭，观众大笑，老乡们送给我一个稀饭沫绰号。不能再比了，这次算平局，算上局两个人比赛成绩，知青赢了。

还有3天就要完工回家了，按照常规，生产队给辛苦了一个多月的老少爷们打打牙祭，由于当时的生活条件所限，生产队长同意给上河工的劳力们包一顿肉饺子吃，大家就很满意了。扒河出力了，能拿到全天工分，省自家的粮食，完工还能吃一顿肉饺子，这是最后的盼头。

包肉饺子需要买猪肉，带工的队长决定让我去买，别人去他不放心，恐怕从中取利，知青去信得过。卖肉要到车辐山，那里有集市，离工地的地方有20多里路，没有自行车，只能步行。队长问我行吗。我说，红卫兵大串联那年步行跑到北京，这点路算什么。队长再三嘱咐，叫我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吃过早饭，我拿着支取的买肉钱，步行向车辐山出发。从白滩湖走出来，到307公路山头站经过运河大桥，沿公路一直向西行进。走到碾庄至车辐山公路口再拐向北，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虽然是冬天，身上也冒点小汗。一路上，观赏着山川河流倒也自在，虽然从小来到邳县，没有来过这里，要不是来农村插队，哪能到这里给社员买肉。

临近晌午才到车辐山公社所在地的集市，找到了卖肉的摊位。记得很清楚，当时的统一肉价是七角四分钱一斤。那时候，买肉都想要肥的，肥肉油多能拉馋，人们肚里都缺油， 多吃油能省饭。城市户口每人每月四两油，不够吃买点肥肉炼油补充。农村社员没有供应标准，只能用自留地产的黄豆换油吃，偶尔买肉想要点肥肉可不容易。

走了几个卖肉的摊位，想多买点肥肉都不行。卖肉的说，把肥的卖了瘦的卖给谁，只有肥瘦搭配。真为难，一边是朝夕相处的社员老少爷们，在河工上奋战了四五十天，肚里的油也刮干了，

他们多盼望我能多买点肥肉拉拉馋啊。一边是卖肉的摊主，怕剩下瘦肉不好买。急中生智，我向卖肉的说明自己的身份，求他多给点肥肉，又掏出身上带的“丽华”香烟递给他一支。

这卖肉的一看我是县城来的下放知青，态度又很诚恳，抽着我给他的香烟有点动心。“丽华”烟是贰角三分钱一包，算是中上等级。农村的男爷们都抽旱烟袋，不舍得买香烟抽，能给他一支香烟则感激不尽，社会上流传着“小白棍神通广大”的话语。

综合原因使这个卖肉的下了决心，他问，“学生，你要几斤？”

听到这话，我喜出望外，这一招真灵。贫下中农兄弟爷们，今天买肥肉让你们拉馋了。

“来8斤左右吧，谢谢你了！”我高兴的回答。

这卖肉的看我很入路，对他很尊重，痛痛快快的拣肥点的肉割了一块，上秤称8斤多点。正好，十多个老乡们每人能贪半斤肉。付了钱，又给卖肉的一支烟，他高兴的说再来。

离开肉摊，我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两块烧饼，喝了一碗羊肉汤，点上一支香烟抽起来。看看太阳西斜，时间也不早了，我提着肉，高高兴兴的打道回府。

俗话说，远路无轻载。虽是几斤肉，提在手中越走越沉，不如空手利索，只得换手提轮番受力还好受点。心里又想，这走路虽然累点，总比扒河出大力还要轻松些。插队的道路真难走啊，这才刚开始，不知走到什么年月是个头。

太阳落下山去，夜幕降临天逐渐黑了起来，靠天上的星星余光摸路。工地在什么方位我也摸不清，只得一路走，找人问路。就这样，迷迷糊糊向前走，心里有点紧张，这边离山近，万一碰上狼怎么办？

又走了一节路，还是没到工地边，只看到近处田地的轮廓，远处狗叫的声音，自己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地方，难道是鬼打墙么。想到这里，我有点害怕起来，真碰上鬼，小命休也！又转念一想，真可笑，怎么信迷信了，在学校里不是学过鲁迅和鬼的故事吗，人间哪有鬼啊！于是，我镇静下来，背诵毛主席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顿时胆量增大信心树立，一定尽快赶到工地，把肉交给久盼我归的老少爷们。

我又往前走里把路，隐隐约约看见一条大堰伸向远方，点点灯火忽闪忽闪的。根据我的判断，这就是工地，终于找到你了，我加快了步子，赶到有灯火的地方。

果然是扒河工地，不过离自己生产队干活的地方还得有3里路。这就不怕了，到处都是人，心里有底了，胆子又壮了起来，我紧紧的提着手中的肉，朝自己生产队的扒河工地大步走去。

没多会就到了地方，看到几个老乡在工棚前张望，他们看到我来了，异口同声的说：“小李，你可回来了，把我们等得燥死了，还有几个人往前面找你去了，不知出什么事情。”

看到老乡亲切的面孔，听到大家真切的担心，我委实感动不已，兄弟爷们把我当做自家人，生怕出差错。人相处就会产生感情，尤其在重要时刻或者生死时刻，更能体现出真情厚谊。半年来的插队生活，尤其是扒河的近两个月，知青和社员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劳动融合在一起，感情越来越深。

过了一会，去找我的几个老乡也回来了，他们看到我安然无恙就放心了，我把迷路的过程讲给大伙听，大家感到很有趣，这是正常的事，他们也遇到这样的情况。

第二天早饭后，伙夫陈大爷开始准备饺子馅，又和了一大块白面，准备包饺子。午饭后，队长抽调了两个会包饺子的老乡配合陈大爷，其他人到工地干点收尾活。这天，全体扒河的老乡都很高兴，干活时有说有笑，因为晚上大家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水饺。那个年代只有过年才能吃上水饺，平时，山芋干煎饼老咸菜长年不断就算好生活，扒河吃顿水饺等于提前过年，怎么能不高兴呢？

陈大爷一人扞饺皮，另外两人负责包饺子，配合的十分默契。包完查数，每人能分42个，平均分配公平合理。一大锅热水烧好了，开始下饺子，大家都过来观看，各人拿着自己的碗准备盛饺子。锅里散发出饺子的香味，真诱人，大家不由自主的咽下到嘴的口水。饺子啊，兄弟爷们好不容易盼到你了，这也是知青跑那么远路买肉包的饺子。

饺子下好了，分到每个人，大部分老乡只尝了几个就舍不得吃了，趁着天没黑，他们步行20多里路，把饺子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尝尝，第二天再返回扒河工地。

陈大爷和知青都是单身汉，一人吃饱一家不饿，42个水饺一口气进肚，还觉得不太饱。总算解馋了，想想自己只身买肉的过程真有意思。40多年过去了，每经过大运河山头大桥，就想起那年步行到车辐山买肉经过的大桥，怀旧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