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言难尽
李栓把一杯酒一仰脖喝个精光，手里端着空杯，泪水鼓眼皮，半天放下杯子说：“丢人啊，家里穷的连老鼠也养不住，偏偏有人看中他的人才，说了个俊俏的女子，才三天就走了。＂
李检毫不隐瞒借衣服，借家俱，借猪羊装门面，打肿脸充肿子，把妻子娶进门，借来的东西刚三天又都让人拿走了，晚上连两人盖的被也没有，饿急了，去粮食站偷玉米，被逮到判了一年劳改，出来后走投无路，这才和村里两人来闯关东，听说妻子和她亲戚也来到关外，不知在哪儿落脚了，我得慢慢打听找到她呀！
在找她之前，我不混出个人样也没脸见她呀？
贾红娘俩一听，呆了，这么好个汉子，日子怎过成这个样子呢？
三个人沉默了半天，李栓只大口大口喝酒，贾红忙劝道：“不怕的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能见面，虽说东北这么大，只要有缘，相逢是早晚的事，你先在俺这安心干活，攒点钱，慢慢托人打听呗。”
琳琳听得泪水涟涟，她眼睛直勾勾看着李栓脸红耳赤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说：“哥，酒别喝了，吃点饭，烫烫脚睡一觉，忘了这段苦，咱慢慢来，听说鸡西、鹤岗那边有许多山东那边来的人，俺表舅就在鸡西那块住，不愁查不到信息。”
由于这个信息对于贾红母子太突然，贾红一夜辗转难眠，她想了很多很多，一个大胆的计划涌上心头。
琳琳想着李哥的日子过得真不易，在她家里干了这么多家务活，都是不开工资，只管吃管住的，工钱主要出在庄家收成上，娘俩种这几十亩山地，每年都有几千斤粮食收入，折成钱按成分，现金也不过三、五百元，这比关内要高几十倍，不然关内来闯关东的有那么多人。
按协定，没农活时，李栓可找零活干，挣钱是他自己的，琳琳家提供吃和住，有个安定的落脚地方，李栓很满意，帮琳琳娘俩干点家务是自愿的，孤女寡母的日子过得不容易，李栓没有怨言。
鹤岗的山，是裹着黑土的敦实模样，不像南方的山那样透着灵秀，倒像极了闯关东人厚实的脊梁。山里的节气比山外迟半拍，春雪要到四月才肯化透，融水渗进黑土时，农民们才扛着犁杖上山，这里的庄稼，一年只收一季。
不是不想多收，是天不允许。四月底的坡地刚化透十五六厘米，李栓就扛着重耙下地了，去年留的玉米茬子得先耙碎，混着秸秆埋进土里，他总说“这是给黑土喂点心”。
耙地时要顺着山势走，漫岗地不着急起垄，低洼处得堆起十五厘米高的平头大垄，防止春涝淹了种子。等五月初地温表插进土里五厘米，读数稳定过八度，才算到了播种的时辰。
他前一天会把大豆种子摊在炕上晾透，再用拌了咯菌腈的种衣剂拌种，红殷殷的药粉裹着豆粒，能防地下的蛴螬咬根;玉米种则选的是当地审定的早熟品种，粒大饱满，浸过温水催芽才肯下种。
播种时李栓挥着镢头在前边刨坑，贾红跟在后边点种，她肩头挎着荆条筐，每走两步就弯腰往刨开的坑里丢种子，间距一尺半。
琳琳在后面跟着盖土，李栓手里的镢头要把垄顶摊得平整，琳琳再用脚轻轻踩实，种子得贴着实土才肯发芽。 施肥是关键，李栓总把肥料分两层埋，三分之一施在种下五厘米处，剩下的埋到十厘米深，绝不肯让种肥挨在一起，怕烧了芽。
琳琳也会帮着做“坐水种”——往干渴的垄沟里浇瓢水，等水渗了再下种，这是山里人对付春旱的法子。
七月玉米抽穗、大豆爬蔓时，地里的活更细。
李栓每天清晨都要去垄沟里深松，头遍松二十厘米深，把板结的土挑碎，二遍要松到三十厘米，让根能往下扎。看见叶片上爬了蚜虫，就用吡虫啉兑水喷，药桶背带把肩膀勒出红印也不歇。若遇着雨水勤，大豆秆长得疯，他还得喷点多效唑控旺，不然风一吹就倒。李栓则擅长除草，手里的小锄头能精准铲掉垄间的稗草，又不碰伤作物根须，他说“草要除三回，头回浅，二回深，三回封垄不伤根”。
一天，三人干到快晌午了，贾红让琳琳回家做饭炒菜，然后带到地头来吃。
贾红内急，四处瞅瞅找个玉半棵稠密的地方钻了进去。
趁这个机会，李栓也到另一边去方便一下，两人解决完回来，略作有点尴尬，如果是夫妻，心理上不会有这种变化。贾红说：“栓，咱歇会再干，喝口水吧。”水是山泉水，有从家里带来的水罐和水瓢。李栓先勺了半瓢水冲冲手，倒了又舀半瓢说：“婶，你也洗洗手。”贾红心里一阵激动，这个男人心还蛮细，要是自己的男人该多好……。
李栓猜不透女人的心思，自己先喝了一气，又舀半瓢水递给贾红说：“婶也喝点解解渴。”
贾红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接过水瓢，轻轻喝了两口说：“坐下歇会吧，干了一上午，也该累了。”李栓说：“没事，这点活累不着。”
过去娘俩干活，没有外人在身边，不须避人，蹲在地边就办了。现在不行，有李栓这个大男人在身边，贾红不好意思。她干活身子不累心却累了，她想把计划提前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