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 打 鬼

钢牛哥的绝活是打鞭子，三鞭一打，鬼神都怕：前打鬼头，后打鬼腚，上打小鬼往天蹦！

钢牛哥，实际不叫钢牛，赶牛耕地时，打的号子长又高亢，就象打钢炮，人壮实，力大如牛，才叫他钢牛。

钢牛嫂子是村花，有十八个人追求，拖媒婆送的彩礼，几车子拉不完，她就是不动心。一听钢牛哥的号子，浑身都酥了，非他不嫁，实际牛哥连房子都没有，只有一间类似防震棚。

在一个月黑头，加上雾阴天的半夜，他赶着一具牲口走出场屋，刚到岔路口，牛不走了，只见前面有无数只眼睛，象鬼火一般。人死后点丧、祭奠都在这里，那是让死者的魂顺路上西天。那一定是鬼了。

说不怕那是假话，抄起鞭，打起了号子。打鬼头了嗨……啰嗨……啪叽就是一鞭！转脸一看后边也有。打鬼腚了嗨……啰嗨……看看上边也有，大概是前面的鞭带起的鬼，接着在自己和牛的上边旋转一圈，特别的响亮。一连重复三遍，那鬼火的东西消失在山地里。牛正常的走了。

起早的人，在这个地方捡到了，一只被打得死不死，活不活接近成年的，狗不是狗，狼不是狼的东西。腿都断了还呲牙咧嘴，就要吃人，最后还是死在牛哥鞭下。
是鬼把它埋了。钢牛哥的鞭子、号子了得。有了许多故事，钢牛能打死鬼。

一年半了，母牛下犊子一直没成活。他心里焦虑，如果没有牛的下一代，耕地只有用人拉，人就受苦了。经过打听，在二月二龙抬头，要给土地爷上供，放挂鞭炮，就可以保佑了。

我早起上学，是参加批斗大会的，学校离我家很近。就看钢牛哥在土庙前，爬上一棵高大的棠梨树，挂上一挂小鞭，点火放。下来连连磕头，正好被造反派的头子看见了。这是迷信！她正在抓典型。不要询问抓过来，现在就批斗。她是公社的代青年书记，现任高中的青年书记，跟随她，都是人高马大的高中生。钢牛哥根本不理，点了一炷香，祷告着，还撒了少许的五谷杂粮。

钢牛哥身上时刻不离鞭子，鞭子长长的，就象清朝人的大辫子，磕头时，那比辫子长多了。绑起来，公社书记都被拉下马了，你一个小卒子还能翻天。代青年书记说。
钢牛哥一听，烦了。

我x你娘的，你把能打粮食的书记都打倒了，没有饭吃了，我和你们拼了，抄起鞭子打起号子。打鬼头，一鞭子下去，代青年书记的辫子被打散了，人没伤；打鬼腚，又是一鞭子，那后边高中生的衣服被扫到了；打鬼上天，一个旋转的鞭花围着学生扫了一圈，那比机关枪还厉害。我们生产队的牛，马上下犊子，耽误了，下的小牛要是再死，我打你整个学校。那时候的牛珍贵，是有保护法的，虐待牛、影响牛的生活是要治罪的，并且还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我这就去接生牛犊子，如果死了，到县里告你们，是你们耽误接生的。她们都吓跑了，那是在钢牛哥鞭花声中。

因为钢牛哥勤劳能干，勇于担当，都选他当队长，他心爱牛，喜欢和牛在一起，就是不干。他一直是队委，研究什么事他都参与，有时候他的意见很有作用。一次是研究返销粮的事情，一般都是偏向他的远房叔叔，爷七个。不偏向他，整个生产队都不得安宁，上门打人骂人，队长都怵他们三分。钢牛哥的意见是不能偏向，平均分。他远房叔叔爷七个，找队长闹事，在没有办法时，供出来是钢牛哥的意见。

这爷七个轮流在他门前，指桑骂槐，找事。就是准备揍他一顿，给他颜色看看，在家里钢牛哥没有理会，套好牛下湖了。爷七个尾随其后，不停的骂，号称三老赖首先出头，直奔钢牛哥，其余六人围成一圈。钢牛哥一个伴腿，他磕了个狗吃屎。那还了得，终于有了理由，开打！就是打死你个钢牛！打鬼头，一鞭把他远房叔叔的斗笠打烂了，没有伤到他；打鬼腚，反手一个鞭稍撩到了大哥的裆，他立即抱裆蹲下；打鬼入地，一鞭锁住最壮的老二踝关节，一拽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们爷七个已经讹我和大家多年了，今天和你们拼了。说着在头上挽了个响亮的鞭花。爷七个遇到硬茬了，四散而逃。他追着满湖的打，边打边说。别说你们七个人，就是七头牛，我也能把皮扒下来！要是不怕老婆孩子担心，在家里我就把你们的皮给剥了。满湖干活的人都认为给自己出了一口气。还是队长给阻拦住了。

钢牛哥最出彩的是缴送战备粮（公粮），他比队长还操心，带头把粮食重新翻扬一遍，把最上风头的麦子放在一边，又把上风头的麦子再扬一遍，都是籽粒饱满出粉率最高的，筛了又筛，捡了又捡，才装包。三头，牛气冲天的牛，拉着大车，戴上红头巾，喇叭号子上路了，钢牛嫂子领着大儿子抱着小儿子，在后面跟随。喇叭吹的是喜送战备粮，队长吹螺号（我们叫蜗嘟牛），欢欢喜喜的。

钢牛哥精神抖擞，特别看到别的大队和生产队用的是平板车，他更是骄傲。公社书记年年都在那里等着，见到我们生产队的阵势，都是在钢牛哥打着号子，挥过三鞭之后，急忙欢笑地跑步和钢牛哥握手，还有县广播站的记者照相，明天一定广播钢牛哥鞭子声、号子声和集体的喇叭声、螺号声！
他年年如此。在梦里我时时想起。

清明节回家，已经近三十没有回家了，多数的老人已经走了，我寻找着钢牛哥，他还活着，只是一个英俊的壮汉变成了一个干瘦，拄着拐棍的老人。交谈中知道他耳朵有点闭，那一定是号子声和打鞭声震的。我还没有用国家的医保。他笑呵呵地说。就是没有养老金，不怕儿孙给钱，就是你嫂子前年走了。看着他，九十岁的老人，辛苦一辈子，连一分钱的养老金都没有。我潸然泪下，转过脸给他一个红包，说那是您喜爱的香烟！

钢牛哥啊！您年轻时就是一头不知疲倦的牛，夜以继日的为我们、为生产队、为祖国、为人民耕耘。祖国建设的大厦上，钱学森、袁隆平……是耀眼的明星，您是大厦中埋在地下的一块小小的石头。

小小的石头支撑着中华民族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