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辣韵

 作者:高波

邳州辣韵

写下“辣椒”二字,舌尖便微微生起灼刺之感。辣原非寻常滋味,竟是一丝痛觉的悄然移情。

然而这痛感却如诱人的呼唤,吸引着无数人跃跃欲试。在我久居的邳州,这热辣之味竟也如风般浸透于日常烟火之中。平常人家,血脉里流淌着黑土地的坚韧,更兼生活之劳苦,竟也养成了嗜辣如命、辣不怕的脾性。

那火红之物,终成了驱湿祛寒,抚慰身心的珍贵一物。不错,没有胃口了,炒上一盘辣椒,或者把辣椒在火里一烧,用酱油蒜醋这么一调,便成了任何菜肴都不换的绝佳美味。

据史料记载,辣椒乃是明代远渡重洋,经海上丝路而来,最初只是被当作药草或花木把玩。然而当它踏上这邳州大地,便如同种子落入沃土,竟在湿热的黑土地里扎下了深深的根须。村民们渐渐发觉,这看似灼人的果实,竟能祛除浸入骨髓的潮湿,抵御淫风的侵袭。尤其于那些常年劳作的人,辣椒便成了抵抗湿冷与疲惫的“阳光替身”。

邳州的辣,自有其独特风味。乡亲们善将辣椒制成酱料,再佐以豆瓣酱、陈醋、蒜末等物,制成浓烈爽口的佐餐蘸料,竟成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灵魂伴侣。

此地的辣,不似别处那般喧嚣霸道,而是将火辣掩藏在鲜香之间,如同田野里飘来的麦香,直抵味觉深处,让舌尖仿佛被点燃一般,于无声处听惊雷,只听见“啪”地一声,胃口就炸裂般地打开了。

集市里,辣椒也成了最热烈的色彩。妇女们挽袖劳作,将红透的辣椒剁成细末,掺入蒜蓉、豆瓣酱和盐粒,制成一坛坛鲜红的辣椒酱。那些酱料经过发酵沉淀,香气便越发醇厚浓郁起来,火辣辣的气息如麦浪般扑面而来,竟呛得人眼鼻酸涩,却又不由自主地靠近,仿佛闻到了大地与阳光熔铸出的魂魄。

邳州的父老乡亲们从田间归来,总喜欢围坐村口,在微凉的晚风里嚼着刚烙好的煎饼,蘸上满满一层鲜辣酱,或干脆就卷着炒辣椒,讲究的,生活条件好点的,再来一盘辣椒炒鸡蛋;再好一点的,就来盘辣椒炒㸆鱼,他们黝黑的脸庞上,皱纹纵横如田埂般深刻,辣椒却让那面容绽放出光采来。他们咀嚼着,辣椒的灼热从舌尖燎原,钻入喉咙,最终在周身血脉里奔涌,头脸冒汗。此般酣畅淋漓的辣意,竟仿佛为疲惫的身躯注入了新生的活力,在热汗蒸腾中,驱散了田间劳作带来的疲乏。

是了,辣椒对于邳州人而言,何止是舌尖上那点灼烫?田间劳作辛苦繁重,辣椒却用自身凝结的火热,点亮了有滋有味的生活。它不单是餐盘里的火焰,更是邳州人火辣意志的化身。

每当夕阳垂落,村口弥漫起辣椒酱的浓烈气息,分明蒸腾着邳州人如辣椒般滚烫的筋骨,燃起一把不灭的心火。

这辣椒之焰,灼灼于唇齿之间,亦燎原于生命深处。它原漂洋过海而来,只不过是一种观赏的景致,却最终成了人们对抗自然、拥抱自然的奇特馈赠。终在唇舌滚烫间,将苦哈哈的劳作化为某种火热的生命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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