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50多年的老屋顶瓦片陈旧,风摧雨击,出现几处塌陷,再不维修,就要塌顶。
找人看了,他说这与窗前那棵虬须横长的木香枝桠纠缠屋顶有关,建议去掉这棵木香树上的枝子,把屋顶换上玻璃钢瓦,房子还可撑20年。
这棵生长了40几年的老木香,确实虬枝盘旋,爬满屋顶,使下雨水不能顺畅流下来,导致屋笆腐烂。
我同意维修工人意见,决定去掉这些纠缠屋顶的木香枝条。谁知,干活的人为了省事,竟然从木香老根处用电锯一扫而净,只剩下突出地面还有十几厘米的老树根,我老院可爱的守护神就这样没了。这棵木香大有来历,1982年暑假,我从陈楼中学调离,向孙明超主任要了一棵筷子粗的木香苗,回家栽在离堂屋东窗三米的地方,木香生命力顽强,她一年年生长,年年添新枝,岁岁溢浓香,40几年过去,竟长得虹枝粗壮,枝杈横生,有一部分枝条竟然沿屋瓦爬上屋顶,其余爬满半个院子,东到院墙,北到屋脊,自然形成一个庞大棚子。
父母在世时,老人不断剪修底下小枝,让这棵木香可劲向上生长。父母于1990年和1999年去世后,老屋无人居住,只有这棵木香忠诚地守护着空旷的院子和空房。
今年三月底,我回老家,打算把老屋和院子整理一番,让它旧貌换新装。
老的家具,陈旧的杂物统统清出堂屋,刷新墙面,掛上字画,摆上新长椅和茶桌,让老屋焕发青春。令我惊奇的是那墩粗壮的木香根上竟顽强地长出几簇紫色新芽,笔直向上,这真是枯木逢春,老木香还要重振雄风呀。
又过几天,紫色枝条渐渐地变绿,分枝散叶,骄傲地向上生长。想想那些年,只要过了清明回家,离家老远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我便知道木香花开了。
院外墙头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像谁把月光揉碎了,撒在我可爱的院子里外。
40多年的光阴,是木香为我守护着老屋,召唤着宿鸟,伴随着那几株桂花,月季,海棠,南天竹及木香旁边的一片彼岸花,让老院生气勃发,让夜鸟安享其乐。那时的木香树下是父母聊天的乐园,每当木香花开的季节,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花瓣上,母亲就坐在花荫下做针线活,银针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中穿梭,偶尔抬头,银发与白花相映成雪。
父亲总爱坐在旁边,数花枝上的落缨,或欣赏着花间的蜂舞蝶狂,一群灰喜鹊飞来,惊落一阵细碎的花瓣如飒飒飘雪。那时的木香花是香甜的,裹着父母亲开心的笑,盼望儿女们回家欣赏。
1984年9月,我从老家带走了老婆孩子,到几十里外的中学工作学习,木香便成了我时时的念想。
每当四月中旬回到家,第一件事总不忘剪一捆含苞待放的花枝,回去插入花瓶,让她尽情开放,那香味浓郁,溢满办公室,卧室,室内盛不下,挤出几缕芬芳在空气中飞扬。
父母相继走后,老木香仿佛怕我回家责怪她,越发长得茁壮,爬墙上屋,舒开她长长的花臂,把花香送满半个村庄。每年春天来了,新抽的藤蔓顺着墙头蜿蜒,缠绕出岁月的年轮。晨光穿过花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恍惚间,仿佛听见我进家的脚步声。
这次回家改造老屋,是想把老家打造成书画院二部,让枯燥的屋院重焕青春,让我的晚年增加一处欢乐栖居的场所。
看着这几簇嫩绿的新枝,仿佛又看见白花簌簌,裏着几十年的陈酿浓香,裹着年少的轻狂、成长的迷茫,还有对故土的眷恋,让我淋漓畅想。
原来,青春从未真正远去,它藏在老木香的根系里,在某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悄然苏醒。那些以为被时光掩埋的故事,都在花开花落间重生。我望着茁壮生长的嫩枝,如同握住了当年的花香。
老木香以崭新的姿态,续写着新的故事。而我,站在新布置的院落里,仿佛已看见花影婆娑,仿佛又出现曾经的辉煌。
评论列表(2条)
谢谢海昇弟的评价,爱乌及屋,共同提高吧。
看了黄兴洲老师这篇随笔散文《枯木逢春》,不由得让我想到一首南宋词人高似孙《木香》:
下帘深与意商量,无酒何如此夜长。
一树木丝仙有发,依然只作秘书香。
这诗,最适合黄兴洲老师,酷爱读书写作,常小酌一杯,喜拨弄花草。年近耄耋之年,思路清晰,笔耕不止。
近年来,黄兴洲老师著书多本,已出版发行,还有尚在印刷中,成果颇丰。成功,哪有那么容易?成功背后都需是苦熬、蛰伏、深耕的过程。作家,是甘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黄兴洲老师做到了,还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