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花裙子

作者:姜加秋(佳木斯)

那条花裙子

一九八八年,我是佳木斯收获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产销科的计划统计员。“三八节”那天,临近中午下班,科长走进里屋,对我说:下午,你放假,去市里给自己买条漂亮的裙子,算是咱们科送给你的节日礼物。

我听了,喜不自禁,连忙问:“雅丽呢?我们俩一起去?”

领导严肃地说:“你别管她,你自己去。”

我抬眼瞅了瞅正在外间低头开票的雅丽,心想,这也太那个了吧?科里就我和雅丽俩女生,为什么这么神秘呢?

科长临走时,又嘱咐了一句:明天报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买多少价位的?”我追着问了一句。 “当然要买好的,穿着漂亮就行!” 哇!这么大方的领导,哪儿找去啊!

雅丽是劳动服务公司办公室主任的小姨子,还没有结婚,年轻不说,走路的样子总是引人嚼舌根,就算好几个人等着开票,她从厕所回来,走路也是一扭一扭的。财务科的小刘常学她走猫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劳动服务公司属于厂办大集体企业,职工基本上是一九七九年以后陆续大批返城的知青,公司的产品在市里得过大奖,经济效益如日中天。我们产销科负责计划、生产、销售,科室小金库比别的科室厚实。 我磨磨蹭蹭地,想着下班时怎么避开坐在门口的雅丽,自己去逛街,想不到雅丽没像往日一样和我招呼,自己先出去了。

东北的三月,大地依然冰封,商场百货柜台上卖的还是冬衣,挂裙子的寥寥无几。一个下午,我把我们城市大大小小的百货商店逛了个遍。能豪气地不差钱地任性地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裙子,心里别提有多么的兴奋。

那年我二十七岁,孩子还在吃奶,家里除了洗衣机,连个电视都没有。每月还得给婆婆十元钱。我有一条《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冬妮娅穿的那种裙摆有花边的碎花棉布连衣裙,自己花十几块钱买布做的。虽然面料不高级,裙摆也不能像纱裙那样随风飘起,但也穿出了青春靓丽的风景。

科长叫我一个人逛街,任何人不许说,什么意思啊?科里就我和雅丽是女生,干嘛不让我俩一起买?一起买多好,也有个参谋。保密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科里报销,是科长个人行为,就给我一个人?这样一想,我心里腾地跳了一下,不会吧? 科长也是返城知青,从共青团小组长、焊工班长、车间主任,一路提升为产销科长,一米八的大个子,小白脸,爸爸是我们的副厂长。科长像他爸一样,会看图纸会计算,还有一手好电焊活。在我们公司,除了技术科的高材生,他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对于男科长的“保密”,我其实也只是心跳了那么一下,那个时候,男人女人好像没多少花花肠子!科长也是个有孩子的人。 还是说我买裙子吧。

当我走进第一百货商店成衣柜前,我的眼睛亮了:一条白底粉花带小黑边的大花连衣裙!我知道非此裙莫属了。这条裙子袖口带扣、过膝、松紧带收腰、裙摆带褶。我让售货员把高高挂着的裙子拿到我面前,用手一摸,呀,好丝滑!售货员说,这是进口乔其纱。那个时候,我们那里还没有纱裙。裙子的前胸领口到腰间是带扣子的,给我家宝贝喂奶解扣子多方便啊!我简直爱不释手了, “多少钱?”我问售货员。 “八十元。”售货员说。

那个时候都是明码实价,没有讲价这一说。天哪,我的工资才五十五元,老公比我高半级,也就六十一元,这条大花裙子是我一个半月的工资啊!可牛就牛在这里,我二话没说就交了钱。售货员一边打包一边对我说,你真识货,这条裙子也就这个时候买,过些日子春暖花开了,就没了。 公家报销,多么理直气壮的一条裙子啊! 我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喜悦,回到家,第一时间就让爱人看我的花裙子。老公嘴巴严实得很,他也不在我们单位,是不会说出去的。

第二天,我抑制住脸上的欢喜,平静地把一张八十元的发票放在科长的办公桌前,科长拿起来看了一眼,在上面签上名,站起身顺手递给了徐师傅。徐师傅是科里管小金库的,一言未发就把钱数给我了。我转身的一瞬间,看了科长一眼,他的眼睛是笑的,只有我能看出来的笑。

东北的三月,是不能穿裙子的。等啊等啊,有一天,科长忽然对我说,你的裙子呢? 第二天,我穿着连衣裙,一身耀眼地走进工厂。在门口,忽然看见雅丽也耀眼地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天使般地走在我的前面。雅丽的裙子也是乔其纱的,是当时最好的料子,非常时尚,配上她的猫步,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了。

我和雅丽各自瞒着对方,买了自己喜欢的裙子。科长精心策划的秘密在这一天由我和雅丽在公司大院招摇地揭晓了。 各个科室的男同事女同事大呼小叫,我和雅丽成了厂区一道靓丽的风景。

工作几十年,忘记了所有的三八节,始终记得这条大花裙子购买的全过程,记得科长高深莫测的神秘样子,记得我和雅丽同时走入厂区时的惊讶与欢喜。这条裙子陪伴了我许多年,直到女儿上大学还保存着,后来我把它剪裁成一个小薄被面,用了好多年。

作者简介:姜加秋,笔名,掌上雪花,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佳木期日报》《三江晚报》《双鸭山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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