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钢琴梦

作者:张娟(毕节)

我的钢琴梦

拥有一架钢琴,是我从小藏在心底的愿望。

八岁那年,我被常年在外打工的父母接到城里读书。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离开故乡。一路晕车到终点站,一路都在想象着父母在城里的家。

父亲牵着我走过繁华的街道,最后拐进了一条漆黑逼仄的小巷。蜿蜒曲折的小巷尽头,是一家规模不大的蜂窝煤厂,沿着厂房院墙再走一段路,我看见了父母在城里的“家”——两间作为员工宿舍的简陋砖房。

没过几天我就和厂里的其他小孩混熟了。大家都是进城务工家庭的孩子,也很玩得来。我们去湿泥滩里捉泥鳅捡贝壳,去金黄的稻田里捉蚂蚱,去铁轨上捡那种能燃烧并且散发臭味的石头……直到有一天,以往机器嘈杂的厂房里传来悠扬的音乐,我循声寻去,煤厂老板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着漂亮小白裙的小女孩正坐在一架钢琴前。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见钢琴,第一次就被它深深吸引,几乎舍不得回家了。

一曲终了,老板一边鼓掌一边笑着向小女孩走去。那个弥漫着闷热潮湿空气的夏夜,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羡慕。后来我在新华书店里读到许多童话故事,每当公主出场时,我就会想到坐在钢琴前的老板女儿。

我好想成为一个拥有钢琴的小公主呀。

有一天,我小心翼翼地对刚回到家的父亲母亲说:“小雅姐姐(老板女儿)会弹钢琴,要是我也像她一样会弹钢琴就好了。”

父亲和母亲没有回答我,他们不仅身上是黑黑的煤屑,脸上、耳朵上、脖子上、裸露的四肢上,甚至牙齿上也沾着细碎的煤灰。那时候我不懂一架钢琴对于我们家意味着什么,从那以后,我也再未说起我想拥有一架钢琴的心愿,只是在日记本里写过“等我长大了,我要买一架钢琴。”

我上四年级那年,父母终于搬出了寄居多年的简陋工房。他们自己开了一个蜂窝煤厂当老板,我家的一部分亲戚成了厂里的员工,我也成了老板的女儿。我的钢琴梦隐约浮现。然而,命运再次给我开了个玩笑。一天夜里,某位在厂里帮工的亲戚与外面的人串通,打开了我家煤球厂的大门,几辆运煤的大车被人偷走。父母多年的心血一夜之间付诸东流。煤厂没撑多久就倒闭了。

初中三年,我和哥哥弟弟挤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每天都计划着怎么省钱。鞋底磨穿了,只要鞋面看起来是好的,就能继续穿。五块钱一餐的酸菜豆米饭吃了整整三年。我一度以为那是生活的常态,所以也不觉得有多艰苦,只知道努力学习报答父母。

也许是从未拥有,所以也就无所谓放下。高中时,我开始迷恋阅读和写作,当作家的梦想盖过了当钢琴家的愿望。上了大学后,我再也没有伸手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周末,当身边的同学拿着家里每个月准时打过来的生活费出去玩,或者参加各种兴趣班,当同龄女孩饶有兴致地讨论美妆、穿搭、明星、大牌时,我或者辗转于兼职场所,或者泡在图书馆里阅读、写作。有一次,与文学院一位教授下乡调研,休息的间隙,她与千里之外的女儿打视频电话,说生活费已经打过去了,不够的话,随时Call她。她还在电话里祝贺女儿几天前钢琴大赛获奖,叮嘱女儿别忘记去取她寄的祝贺礼物。我在一旁,听着她们像好友般聊天,那种轻松、愉快、温柔,让我满心羡慕。

大学毕业后,疲惫忙碌又充实的日子里,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多么渴望拥有一架钢琴。我小心翼翼地按照成年人世界的规则生活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别的事。只有闲暇时,写些文字聊以慰藉。于我而言,钢琴已经是一件太过久远的事情,一个太过遥远的梦。即使有了收入,也没学的时间。总觉得最好的时机已错过,注定成了我的遗憾。

前些日子,去惠水参加一个文学创作比赛的颁奖典礼,认识了演出的陈老师。我领完奖坐在台下,他一袭白衣站在台上,笛声婉转悠扬,我陶醉其中,想起在大学里自学竹笛的那些时光。仪式结束,他加了我的微信。我才知道他是一名高中音乐老师,会很多种乐器。我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拥有一架钢琴,但是至今没有实现。”

陈老师说:“这个梦想不难实现,但是学会很难。不过,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的。我第一次接触钢琴是在大学,在那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钢琴长什么样。我的钢琴是工作后自学的,一点一滴积累。我对音乐的热爱就像你对文学的热爱一样。”

听了他的一席话,我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是啊,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的。我仿佛看到自己着一袭长裙端坐于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舞动,音符在琴键间跳跃,阳光从窗台上倾泻下来……也许,我该替八岁那年的自己实现梦想了。

作者简介:

张娟,贵州毕节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美文》《贵州作家》《毕节晚报》《毕节日报》等。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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