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出生的人,可能听说过草鞋,也可能看见过草鞋,但很少有人穿过草鞋。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对草鞋闻所未闻。
草鞋的起源
草鞋是我们祖先发明的一种鞋子,出土的西周遗址中的草鞋实物、汉墓陶俑脚着草鞋的画像可以证实,早在3000多年前的商周时期就有了草鞋。
草鞋在汉代称为“不借”,晋代崔豹在《古今注》中解释:“不借者,草履也。以其轻贱易得,故人人自有,不假借于人。自古丝质者为履,麻质者为不借,或以其易于损坏而称不借。”意思是草鞋所用材料为稻草、麻等廉价材料,平民百姓人人都能自备,不需要借别人家的。草鞋还有“葛㞜”“芒鞋”“草履”“麻鞋”等雅称。
古代,不仅平民百姓穿用草鞋,帝王将相也会穿用草鞋。据宋人吴坰《五总志》记载,汉文帝刘恒就曾“履不借以视朝”。草鞋在中国历经千年与百姓生活不可分割,长时期的积淀形成了一种文化,那就是草鞋文化。
草鞋与古诗
《诗经》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311篇诗歌。其中《国风·魏风·葛屦》篇中就有“纠纠葛屦,可以履霜?”的诗句,从那时起,草鞋就成了诗歌吟咏的题材。
诗圣杜甫落难成都,生活潦倒,自建草堂,编织草鞋。《述怀一首》中“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的诗句,记述了他脚穿草鞋,身着破衣去拜见唐肃宗的场景。
白居易《香山避暑二绝》中的“纱巾草履竹疏衣,晚下香山蹋翠微。一路凉风十八里,卧乘篮舆睡中归。” 道出了诗人在炎炎夏季足穿草鞋的清凉惬意。
苏东坡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写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风雨任平生。” 诗人以“竹杖芒鞋”的潇洒,传达出一种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轻松和豪迈之情,传递出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却依然不畏坎坷、乐观豁达的超然情怀。
南宋的普济和尚在《送人游方》中写“南有天台北五台,分明记取莫疑猜。话头打失不知处,乞我三文买草鞋。” 道出了游方僧人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宋代范成大在《催租行》中写道:“输租得钞官更催,踉跄里正敲门来。手持文书杂嗔喜,我亦来营醉归耳。床头悭囊大如拳,扑破正有三百钱。不堪与君成一醉,聊复偿君草鞋费。” 深刻揭露了催租吏向农民敲诈勒索的丑恶嘴脸。
清代赵关晓在《踏雪寻梅》中的“踏雪访山樵,山樵踏雪去。一路草鞋痕,寻入松深处。” 描绘了在冰天雪地中穿草鞋者的形象。
这些诗句,不仅展示了草鞋的形象,还反映了诗人的生活态度和情感世界,体现了草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四大名著中的草鞋
通过人物的塑造和情节、环境的描述来表现社会生活的小说,自然少不了对草鞋的描述,《水浒传》以草鞋刻画人物的场景很多。
第十五回,公孙胜出场: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锦囊手拿着鳖壳扇子。
第二十回,宋江信步走出县来,去对过茶房里坐定吃茶,看见刘唐:头戴白范阳毡笠儿,身穿一领黑绿罗袄,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里挎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把脸别转着看那县里。
梁山泊108位好汉几乎都有穿草鞋的经历,宋江在发配江州充军时,穿的是草鞋。第三十六回,宋江杀了阎婆惜被刺配江州,两个公人领了公文,监押宋江到州衙前。“叫宋江换了衣服,打拴了包裹,穿上麻鞋。”
同样被发配充军的林冲、卢俊义,在草鞋上吃尽了苦头。第八回:“林冲起来,晕了,吃不得,又走不动。薛霸拿了水火棍,催促动身。董超去腰里解下一双新草鞋,耳朵并索儿却是麻编的,叫林冲穿。林冲看时,脚上满面都是潦浆泡,只得寻觅旧草鞋穿,那里去讨,没奈何,只得把新鞋穿了。”林冲在野猪林被鲁智深解救并护送到沧州。董超、薛霸两人得了性命不思悔改,在第六十二集又故伎重演,被燕青结果了性命。
《三国演义》中的刘备是卖草鞋出身。《三国志·先主传》原文是:“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三国演义》第一回有:“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㞜织席为业。”现在,民间还有两句歇后语:“刘备卖草鞋——本行”“刘备编草鞋——内行”。
《西游记》中也有草鞋的影子。第一回,指引孙悟空寻须菩提祖师的樵夫:“头上戴箬笠,乃是新笋初脱之箨(tuò)。身上穿布衣,乃是木棉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搓就之爽(细绳)。
第十八回,唐僧和悟空去高老庄借宿,“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裈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赳赳的,出街忙走。”。这是一位不起眼的小角色,高太公的家丁高才,一位普通的俗人。
《红楼梦》中写到草鞋不多,但第二十五回还是以“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脏更有满头疮。”来描写癞头和尚。
现代人与草鞋
自古以来,草鞋被普遍穿用,相沿成习。在近现代战争与和平时期,也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工农红军在建立革命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两万五千里长征途中,红军战士们穿着草鞋翻山越岭,后扩军北上抗日,因此出现了“打双草鞋送给郎,南征北战打胜仗”“脚穿草鞋跟党走,刀山火海不回头。”等民歌,妻送郎、父送子参军,都少不了送一双家乡草鞋的情景。
长征过程中,很多人都是一边打仗一边编草鞋,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的邓小平同志还曾撰写了《怎样解决草鞋问题?》专文。朱德总司令宁肯自己打草鞋穿,也要把布鞋让给伤病员的事迹更是传为佳话。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新四军仍然穿着草鞋。在一些革命纪念馆,草鞋是最常见的文物之一。
新中国成立后,在广大乡村,草鞋依然被普遍穿用。平安社区张庆太先生从高级社起,当了八年生产队长。他告诉我,当年男劳力“下湖”和“扒河打堆”都穿草鞋。社员穿的草鞋,多是自己用蔂草“打”的,也有人用苘、麻和布条编织,把棉花秸放在水里沤泡,剥下的皮也是打草鞋常用的材料。
那时,洋河中大街、米市街都有卖草鞋的店,店里挂着成串的草鞋。街上穿草鞋的多是推车、挑担来赶集的,镇上几个以卖水为生的人一年四季都穿着草鞋。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草鞋逐渐被布鞋、胶鞋、皮鞋所代替。如今,草鞋几乎绝迹,只有少数地方还有加工、出售传统草鞋的,使用对象也是特殊人群,或者特殊用途。如渔民穿草鞋以防滑,丧事中穿草鞋以配孝服。
我和草鞋
我穿过两次草鞋,头一次是1964年5月。那年我13岁,是洋河中心小学五年级学生。一次语文课上,班主任周庆华老师给我们讲红军过草地的故事,要我们向老红军学习,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学校放麦假,我们四个同学商量,一起穿草鞋上宿迁,体验一下“长征”的艰苦生活。我们穿上在打铜巷买的苘(qǐng)编的草鞋,从中大街经西堆头过黄河桥,顺着徐淮公路边走边玩,用5个多小时走了40里路到了宿迁城里。
2001年2月19日,我80岁的母亲突发脑溢血去世。几天后,按照洋河的传统丧葬习俗,我们兄弟披麻戴孝,脚穿草鞋把母亲的灵枢领到墓地安葬。这是我第二次穿草鞋,时年49岁。
时光荏苒,草鞋虽已淡出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但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却历久弥新。它不仅凝聚了我国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更承载了中华民族的坚韧与奋斗精神。
进入二十一世纪,编织艺术与现代设计的完美结合,让古老的实用草鞋演变成了时尚的休闲草鞋与时装草鞋。“红军草鞋”更已成为一个历史的符号。它不仅是红军战士艰苦跋涉、浴血奋战的历史见证和象征,也传递了新时代中国人民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坚强决心。
源于农耕时代的草鞋文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