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与涅槃

  作者:高喜人

嬗变与涅槃

晨雾未散时,我总爱看露珠在蛛网上碎裂的瞬间。那些晶莹的球体沿着银丝滑落,将晨光折射成七彩的虹。这脆弱的平衡总让我想起人类的命运——悬挂在无常的丝线上,随时可能坠落,却在坠落中完成光的分解与重组。

生命的嬗变往往始于最细微的震颤。就像贝壳在暗夜里分泌珍珠质,那些不被察觉的疼痛层层包裹着侵入的砂砾。我们总把成长想象成春芽破土的诗意,却刻意遗忘泥土下盘根错节的挣扎。当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心碎的咸涩,当产房里的母亲在血泊中听见新生儿的啼哭,当实验室里第一千次失败的培养皿突然显现菌落,生命正以最暴烈的方式撕开旧我的茧房。

有人曾在敦煌壁画前向我讲述佛经中”灰身灭智”的真谛。那些被风沙侵蚀的飞天衣袂依旧飞扬,可最初涂抹金粉的画工早已化作尘埃。真正的涅槃或许不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而是敦煌洞窟里层层覆盖的壁画——北魏的庄严被盛唐的丰腴覆盖,西夏的简朴又掩去前朝的华丽。每个时代都在毁灭中重生,每个灵魂都是叠压在历史断层中的星火。

有时凝神聚气去观察一面斑驳的墙壁,雨水渗漏的痕迹宛如泼墨山水。这霉斑,三年前是佛陀垂目,去年像是云中孤鹤,此刻倒像群峰竞秀。潮湿在摧毁墙壁,却也在创造新的意境。我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瞬间的层叠,就像树木的年轮里藏着整片森林的记忆。

现代人总在追问生命的意义,却忘了意义本是流动的河。博物馆里陈列的商周青铜,当年不过是盛酒的器具;敦煌藏经洞的经文,原是僧侣日课的寻常笔录。当我们在卢浮宫为蒙娜丽莎驻足,可曾想过达芬奇调色板上的颜料,不过是矿石的碎屑与植物的汁液?毁灭与创造从来都是同一位神祇的两副面孔。

深夜的城市总在上演隐秘的蜕变。急诊室里,实习医生的手第一次不再颤抖;写字楼中,辞职信在打印机里缓缓吐出;梧桐树下,少年将玫瑰塞进锈蚀的邮筒。这些时刻没有凤凰清唳,没有天女散花,只有命运齿轮咬合时迸溅的火星。可正是这些幽微的星火,让整座城市成为永不停歇的涅槃道场。

或许生命的壮美,就在于它永远介于灰烬与星火之间。撒哈拉的沙粒曾是巍峨山岳,我们骨骼中的钙质穿越星际尘埃。此刻正在老去的细胞里,新的蛋白质链正在形成。就连悲伤都是粒子的重组——祖母落泪时,我们的眼泪包含着恐龙时代的雨水。

暮色四合时,我又看见蛛网上的露珠在坠落。这次我注意到,每颗水珠碎裂的刹那,都有细微的水雾升腾,在夕阳里化作转瞬即逝的虹霓。忽然懂得,我们既是下坠的露珠,也是升腾的雾气,更是那道被无数人仰望过的虹光。在这永恒的嬗变中,每个灵魂都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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