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淑女转

作者:黄兴洲

连载:淑女转

(2) 第一次相亲
瑛子18岁那年,媒人上门给她提亲,媒婆是个巧嘴如璜的老太太,整天走乡串户牵绳搭线说成了不少对青年男女成婚搭配。

一次她在我邻家给我同学介绍对象,我母亲知道后便请她给我说一个。

那是1967年,我二十二虚岁了,高中毕业回家务农已一年多,在乡下正是说对象的最佳时期,父母都希望儿子大了赶快娶妻子,了却他们的心愿。

我的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父亲在外干泥水匠,有点收入,本人高中生,媒婆见到我,虽然个头不高,但眉清目秀,有学问,将来不是土里刨食的料,便爽快地答应了。

她介绍的头一个,说完名字和学历,我知道是我初三同班同学XXX,对她我十分熟悉,此时听说她已经怀孕了(乱搞的),年龄比我大两岁,人不丑但怀孕了这一条,我否决了。

接着就介绍瑛子,十八岁,比我小四岁,我答应见见面(相亲)。

1968年正月十五邳城古会,由媒婆牵红绳,我俩在邳城医院西边石井沿附近见面。

那天,瑛子用一块方巾把脸围得严严的,我戴一个白口罩,逢会那天天气好,人山人海,拥拥挤挤,媒婆牵过线后便躲一边去了。

当时的情景是,瑛子不愿摘三角围巾,她个子高高,苗条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大襟袄和肥大的棉裤里,根本看不清脸面,只见外表,当然不好表态。

两个青年男女相亲,男女主要想先看对方五官长相,其次是身材,至于心性脾气如何,那都是结婚以后相处才知道,如果不合谐也只有在漫长的生活中磨合。

这第一次见面,没见庐山真面目,我对媒人说了实情。 媒人嘿嘿笑了一阵说:“他大姑脸皮薄,年轻,你等着,我给三叔三婶说一下,让你自己上门去看。”原来媒婆是瑛子的邻居,瑛子喊她嫂子。

(3)第二次相亲
在媒人的涡旋下,我去了瑛子的家,那天虽然艳阳高照,但初春的风还凉飕飕,我穿着棉衣还觉得寒冷,在媒人的指点下我到了瑛子的门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手端饭碗拦在门口,我一看,哈!是宪富嫂子。

嫂子的丈夫是我初三同班同学,宪富初三毕业后验上了兵,送他上部队时,早上在邳城饭店吃包子,未婚的嫂子也在,算是第一次见面,等他俩成婚时,我又去喝喜酒,以后多次去他们家做客,已经很熟悉了。

嫂子听说有人今天登门相亲,她故意拦门看来人长什么样。

嫂子的哥哥和瑛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同走一个门,嫂子和瑛子是五服内的姊妹,她看到来相亲的是我,笑的差点喷饭,她麻立让开门,让我进院,说了声:“兄弟,是你呀?”我说:“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她说:“我来走娘家呀!”

媒人听我说话了,忙着从瑛子的院里出来迎接外,介绍瑛子的父母说:“这是三叔,这是三婶”,我也随着她的称呼喊“三叔,三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堂屋里让。这个大院子住两家人,三叔住西边院,大哥(嫂子的大哥)住东边院,当中没有院墙,我进了瑛子的堂屋,一看屋中央放一张饭桌,已摆满了菜,我一愣,这满桌的鸡鸭鱼肉招待客人的呀,我想退出,为時已晚。媒人开口说:“兄弟,快入座,三叔三婶可都是热情好客旳人,何况是你来了。”

我的天,来时只说再和瑛子见一面,心里有底,好确定关系,这个场面分明是招待贵客的呀,我两手空空而来,无功不能受録,我有点受窘,三婶和三叔也热情地让坐,瑛子还没露面,我难为情了。

媒人的嘴真会说话,她审时度势,尽说好听的,她说:“大兄弟,你来到俺三婶家吃顿饭怕什么?俺三叔已打听过你了,你放心吃顿饭怕什么,他大姑马上就到,有话吃完饭再说。”

真是骑虎难下,走是对这家人的不恭敬,留有点尴尬,但是来的目的是相亲,不见女方的面就走人,目的没达到,也冷了老人家一片热心,吃呗。

这屋一共三间,摆饭桌是中间的客厅,还有东西两间,西间有一片门帘垂掛着,这时门帘一掀,走出一个女子,短发,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对玲珑剔透的大耳朵,隆鼻樱口,满面含笑,正是瑛子。二嫂(媒人)及时招呼道:“你大姑,这边坐。”

瑛子没听她的话,在我桌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时值中午,三婶上了最后一道菜:大鲤鱼,开始吃饭。

我的心思不在吃饭上,当时也不像现在这样,有菜就有酒,媒人事先知道我不会喝酒,因为过去没有谋过面,很快一顿饭就结束了,我和瑛子面对面坐着,双方都看清了对方,什么话也没说,我告辞热心的叔婶回邳中学校去了。

我和高三班的一伙同学还没完全离开学校,还在坚持“闹革命”呢,去年“12.4”夺了学校领导权,校领导早以靠边站了(也不过是几枚印章而已),我们还盼望着复课,心里还没放下考大学的机会,运动初期的工作组早已撤走,学校成立的“筹委会”也被“造反派”推掉了,实权掌握在造反派手里,因为还没有明确毕业离故,所以国家还正常发放我们在校学生的助学金知补助粮油。

学校离瑛子家七八百米地,吃完那顿她家的饭,见了瑛子本人真面目,除了嫌她是个睁眼瞎以外,别的无可挑剔,媒人问我是什么态度,我说:“还想和瑛子面对面”谈谈,这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能草率。

在第二次相亲前不久,三叔已在我们家附近“私访”过,留下的印象很好,被访者是我们生产队副队长学寅叔,他极力夸奖我的家庭是老户人家,祖上曾打过响场,掛过千顷牌,当然这都是上辈人口口相传下来的,没有文字记载,我本人他见过,是高中生,三村五村里极少的,他回家和三婶汇报后,老两口没一点意见,认为给女儿找到一个乘龙快婿,不然也不会贸然招待吃饭。

我要再次和瑛子见面,得到她家的支持,于是,我第二次登上瑛子家门。

(4)墙头记
瑛子托二嫂(媒人)告诉我,要来别走大门进,省得招人眼,瑛子的三间堂屋和邻边大哥家的屋之间有一道矮土墙,那是一道防狗不防人的墙,墙头有个豁口,抬腿支臂就可过来进她家,她不想教同队的姐妹们知道我又上门的事。

我只好听命于她,因为上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佳,在六十年代,像瑛子这个年龄的女孩上学识字的不多,文盲这已不是障碍。

这一次,我从她家屋后翻墙而过,有点戏剧性,瑛子已打扮整齐迎接我,她依然围着一块花格三角巾,只不过大而明亮的眼睛和高鼻樱口裸露在外,我进了她的闺房,她几个妹妹都被她撵走了,她告诉我:“队里几个姐妹们都嫌你个子矮,我不心甘情愿,是俺妈硬逼的。”

我心里想笑,花花肠子不少,还来诈我,我说:“那就别勉强了,省得在你在闺蜜中抬不起头,你二嫂(媒人)正准备我们不成功,再介绍下边那个呢。”瑛子一听,张口就骂:“她个瘸不浪(外号)就凭一张臭嘴糊弄人,要介绍的那个女的我知道,听她说过,是俺后山上的,外号黑定眼,丑死了。”我笑了,说:“大闺女积点口德,你怎么弄会敗坏人的,二嫂说媒全凭那张嘴,她要不会说,我怎么认识你。”

接着我们又谈起她近门大爷在我们学校木工房里工作,老人家可好了,还给我钉了个木箱盛东西,谈到她叔伯哥惠绍x在高二,惠中x在高一,惠Ⅹ在初三……,都是一派的战友,说着说着,她神采飞扬,赠送给我一枚纪念章“为人民服务”,红底白字,是伟人手笔,我也送一枚伟人头像纪念章,互赠了纪念章后,关系不言而喻。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我说:“我得走了,他们(同学)等我一块吃午饭呢。”瑛子说:“中午在这吃呗,我叫俺娘炒菜去。”我说:“不啦,我得走,省得他们笑话我。”
我走了,关系也确定了,从此,只要有空就去她家玩一会,回家告诉父母,准备传启吧。

(5)参军风波
1967年秋季征兵工作开始了,我想去参军,1963年初三毕业前,部队到学校招收空军飞行员,我被招兵的目测入围,检查身体后还需去徐复查,学校丁主任(后勤)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在徐州招待所复检,结果没验上一个,空军飞行学员条件很高,我们的体质都不行。

1965年,部队在学校选拔滑翔学员,这次我又被初选上了,学校内查外调搞政审,都没问题,又需去徐州复检,这个条件也不低,我被淘汰的原因是下肢短于上肢,同去的十二人又都没验上一个,两次高规格的空军虽没验上,但自己的身体情况却了解了。

1968年春季在农村招兵,要的是陆军,我信心十足这次一定能走出去。

如果验上兵,至少得三年以后才能结婚,那时都二十五岁了,我想结了婚再走,就去和三叔三婶商量,二位老人倒也同意,但瑛子不同意,她才十九岁,嫌自己太小,没玩够。

又是二嫂(媒人)一张巧嘴把瑛子动员好了,二嫂说:“他大姑父是高中生,在农村劳动有什么盼头,他到了部队,干好了能提干,你到时也沾光,再说了,您俩结完婚他走了,你还在三叔家住,该玩你还玩,怕什么?”

瑛子也知道,在农村干活挣工分无穷无尽的苦日子确实没出头之日,要真能做“军嫂”、或“官太太”,也是件风光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准备出嫁。

世上事有多少令人想不到,带兵的来村里目测适龄青年,大队民兵营长没通知我,理由是我政治不合格(祖父曾当过乡丁),年龄也过了。

我找到带兵首长,首长也没权力越级硬带走地方人,哪怕你是高中生。

后来,我知道,民兵营长使了坏,卡我,因为比我大的马X在公社机械厂验上了,我喊黑子哥的小学同班同学在公社印刷厂验上了,我们后庄的惠xx,比我大一岁,验上了,我高三班班长魏XX比我大两岁也验上了,还有几个比如前沈的沈X,杨场的杨XX都验上走了,这些同学到了部队都成了宝贝,当时文化兵太少,这些高中生军训完之后不是班长就是连文书,营部通讯报道员……,

后来都提了干,我被大队民兵营长打了黑枪。

我愤怒但怒气无处可发,我只有认命,结婚,在农村干吧。

瑛子知道我没参上军,遵父母之命准备出嫁。

(6)蜜月之福
过门的日子定的是1968年农历初八日子,岳父要求有响,我找本庄的德法叔去汤楼雇响,由于日子太大,吹响的班子实在抽不出人手,我只好改日子。

改日子也不是随便改,我找到查日子的陈师傅,说了初八找不着响,他倒爽快说:“你是个高中生,不一定非信这个,改在初五吧,于是写了红帖子。”

岳父母也就同意用腊月初五这个日子嫁女。

人生有多少想不到的事,一九六八年腊月初五,按乡俗都说是新娘的天,这天阳光灿烂,微风拂动,按岳父母的意见,吹响的乐队初四过轿下午就到了瑛子家,晚上填箱的亲友、村邻都纷纷点唱,吹吹打打热闹到半夜,初五吹响的又随迎亲队伍返回我家。

那会“破四旧”,花轿是雇不到了,老岳父在生产队披掛了一辆马车,迎亲的队伍里驾车的翠堂喊我二叔,是个十分诙谐活泼的人,瑛子哭轿直到过了邳城河大桥,马车行驶在河堤上,翠堂吓唬瑛子说:“新二婶子,再哭我把你掀河底去。”

媒人二嫂也坐在马车上,她还带着孙子,作为送轿的,抬嫁妆的姑娘小伙跟在马车后边走,二嫂的小孙子听翠堂吓唬瑛子,便护着瑛子说:“你敢!”迎亲的人都笑了。
马车来到我家门口,鞭炮声震耳欲聋,吹响的热得脱了棉袄,气氛十分热烈,真是天从人愿,从新人下轿,拜天地,到晚上送房,喜气充盈着半个村庄。

热闹过后,远路的亲戚们不能回去的,就和父母他们叙旧,围着火盆说长道短。

我倒了一盆热洗脚水,在床前慢慢地洗脚,瑛子把一个枕头放在床东头,她的枕头放在床西头。

我一边与她东啦西扯,一边问她饿不饿,她摇头不说话,我不知有两个小表妹正猫在门外听房,我把枕头拿过来放在她枕头边,开始谈心,我说了许多往事,她就是不开口。

直到我有点急了,我想行每一个新郎都要在新婚之夜行的事,她开始婉拒,在我甜言蜜语的要求下,她放弃了反抗。

第二天一早,她便起床,去听候我母亲的派遣,问干什么活。

过门三天很快过去了,按乡下习俗,她该回娘家,她早早起床,扫了院子和门外空地,接她回门的大哥(同院的)和近房侄子拉平车到了。

这是腊月初八,天气阴沉地让人喘不开气,接瑛子的爷俩看看天不好,雪花已稀稀朗朗地飘落,简单吃点东西便走了。

黄村离城西六七里地,他们三个离开黄村,那铜钱大的雪片如炊烟一般飘洒,我母亲祷告老天爷:“我儿媳的命真好,如果不改日子,今天正是迎亲的吉时,这么大的雪,怎么办喜事啊?”

我的姑表哥正是使的初八日子,由于我这边事忙,没去参加他的婚礼,现在雪花飞舞,睁不开眼,不知他们家是怎么应付的。

大雪如同谁在天空撕碎了纸库,洋洋洒洒,掩盖了万物,不到半天,天上地下一片白色,葱绿的麦苗暖暖地睡进被窝,沟坎平了,路和沟分不清了,天色已晚,不见瑛子回来。

当时两家又没有现代化通讯工具,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瑛子仍没有影,今晚瑛子是没法回来了。

我躺在有点冷冰冰的被窝里,回忆初五,初六,初七这新婚蜜月的三个夜晚,夜夜是那么温馨,瑛子已把她整个交给了我,从思想到肉体,大雪围门,我度过了一个孤枕难眠之夜。

初九的早晨,冰冻的大雪压折了许多树枝,横七竖八地趴在田头路边,我父亲早早起来把院子和门外打扫出一条通道,我踏着嘎嘎作响的雪地走出家门,来到村头,我向西看去,远处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有三个移动的黑点向这边走来,不用说是瑛子她们三个来了,不久,三个面目渐渐清晰,我索性就站在村头迎接他们。
三人离我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听瑛子的侄子说:“大姑,坏了,大姑父生气了,这么早来迎我们了。”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等他们来到跟前,我先问他们:“路上好走吗?我想去学校参加12.4夺权一周年活动的呢!”瑛子的侄儿说:“大姑父,一点路眼都没有,你趁早别去了,回家吧。”我就棍打鸡说:“好,回家,真难为你们了。”大哥说:“昨晚上雪下得简直睁不开眼,实在出不了门,今早路上的积雪没膝盖,也没法拉平车,俺爷俩只好护送他大姑回来。”我说:“大哥辛苦,赶快到家喝酒暖身子。”

进了家,只见父亲正打扫门外的雪,一堆堆如列队的士兵,见我领他们三人到了,忙热乎乎地往家让。

瑛子进婚房放下包袱,拿起扫帚去扫路,我母亲已开始热菜,这是办喜事留下的三桌酒席,热热就能吃。

我陪大哥、侄子、父亲喝酒,说一些大雪阻路不能走动的话,父亲一向宽厚,没有一句报怨的意思,欢欢喜喜打发瑛子的娘家人回去。

瑛子累得一脸汗回到婚房,倒热水洗脸,我盯着她红朴朴的脸蛋眼皮不眨地看,她微微笑道:“守空房了吧?昨天实在回不来呀!”我早就没了气,只说一句:“新婚睡空房,会生老和尚。”

瑛子莞尔一笑,不作回答,整理床上乱了的被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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