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难”一语出自《论语》:“子夏问孝,子曰:’色难’ 。”意思是,子女侍奉父母,要经常保持和颜悦色,是件很难的事。
这句话戳中了到了我的痛处,我被熟人、亲朋称为“孝子”,我觉得做得远远不够,有愧。
回想父亲重病时,我守夜。徐州二院病房从七楼到一楼,一共一百六十八级楼梯台阶,我一夜上下数了若干遍。焦躁、悔过、期盼和失望交织在一起,一包烟只够抽两个来回。守到第十一天,我冒雨步行去火车站接打工杭州归来接替我的二弟,埋怨的话语如瓢泼大雨一般向他倾泻。二弟默默承受着,不反驳。现在想来,作为长子,我多有不妥之处。待到父亲不治,我们把他从医院拉回老家。老家已多年无人居住,房屋蜘蛛网纵横,院内荒草丛生。我们兄弟仨及家小数十人,又守了三十多天。后来母亲对父亲说:“你想把儿女们都熬得倒下吗?”父亲眼里流下两行混浊的老泪,自此不吃不喝不吊水,直到去世。我后来反思:守候父亲,我可曾有过厌倦和烦躁,是否心里巴望早一日解脱而长舒一口气?答案竟然是肯定的。我长时间不能原谅自己,自私如影随形,哪怕至亲,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自己;你曾思索谁给了你的肉身?幼时你高烧半个月,他们抱着你想尽办法,为什么没有把你扔进乱坟岗?
母亲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唯恐哪个地方轻慢了她。老年人是弱者,她有许多的无奈、悲凉和无所适从;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她生怕自己多余。好在妻子和善,我在她们之间恢恢乎游刃有余,其乐晏晏。
但老年人也是敏感的。我小弟的儿子不满七岁。他们从蚌埠来我家,隔代亲更疼,我母亲要搂着孙子睡,真爱嘛,年轻时岁月困苦,想疼自己的儿女却力不从心,见到孙子,脾气消磨殆尽。小家伙却说:“我要自己睡,奶奶身上有老人味!”母亲是个爱清洁的人,一辈子清清爽爽,但小孙子一句童言无忌,好像打击了她。她把全身闻了再闻,她问我:“我身上有怪味儿?”我说:“没有啊!”她不信,自言自语:“老来难啊!”话语里饱含着苍凉和颓沮。老人味大抵是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的杂糅吧。母亲也有过青春,有过奋斗,岁月积淀便有了沧桑之味——老人味。
色难,难在一如既往地有个谦和的态度,难在有一颗恭敬的心。我每天抽时间和母亲说说话,尽管是车轱辘话、废话、可有可无的话,可我每天都要说说;每天听她倾诉些陈芝麻烂谷子。她不在乎吃穿,就在乎子女们注意她,她的存在对儿女有用。
人老如顽童。家有一老就是一宝。我们也有老了的那一天,换位思考:当我们老了,想当初我给儿女树立一个什么榜样啊?世上多少人做过追悔莫及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
历史长河中,一切都是转瞬即逝,唯有孝纯之德馨香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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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欲孝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