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三闲集》:最难忘“闲读鲁迅”发表四级报纸 (作者:徐景洲)

我与《三闲集》:最难忘“闲读鲁迅”发表四级报纸 (作者:徐景洲)
三十年后,依然清晰记得1993年炎炎夏日的那个下午。西晒太阳的窗口拉严实了窗帘,室内还是红红彤彤,热浪腾腾,办公桌上小台扇少气无力吹着热风。我与副刊同事,也是我教过的高师函授学生的诗人钱玉章,做完各自手头工作,关上门,撸袖卷腿斜对翘坐于桌角,大呼小叫杀了几盘象棋后,就闲侃,像当年课间休息。
主打话题之一,就是“最近在读什么书”。我从教师进修学校调到报社编副刊,出自他的动议。又因为都爱读书,爱写作,书生气与天真态高度契合,便无话不谈,而且特爱无话不谈。
那年代正盛行金庸武侠与琼瑶爱情小说,特别是文青大都手不释卷,我也是“通吃”一族。但前些日子,我的阅读风向开始发生逆转,或者叫“复古倒退”:鲁迅先生的作品,重新走进了我的视野。而头天晚上我读的正是鲁迅先生的《三闲集》。因为读的入迷,就能谈得尽兴。滔滔不绝说鲁迅文字好,赞不绝口说与流行畅销热读的武侠与言情小说相比,有云泥之别。听得玉章也要“改邪归正”,还说:老师把刚才说的写下来,就是好文章。
教学相长,我把玉章的话当真了,下班回到家,饭也不吃,便伏案疾书。真是“倚马可待”,题为《闲读鲁迅》的800字小随笔,一挥而就。题目中的这个“闲”字,指的就是当天下午与玉章的闲聊。所以,我的文章如此开头:
  朋友闲聊,问我工作之余,读什么书消遣。
  “读鲁迅。”我的回答不假思索,因为手头正放着先生的一本《三闲集》。
  “鲁迅也能消遣吗?”
  也难怪他大惑不解,因为在一般人看来,供消遣的读物应是金庸的武打,琼瑶的言情,以及通俗杂志之类,高雅一点的,也就是梁实秋林语堂的小品文了。至于先生的文章,那简直就是严肃、深沉,甚至晦涩的代名词,哪里谈得上释愁解闷、开心取乐的消遣呢?
  但我确实是在无聊之时,而且是在读了金庸琼瑶梁实秋林语堂之后,还觉得不够消遣的时候,才闲读起鲁迅来的。这本《三闲集》,已经伴我度过了许多轻松美妙的时光,“闲读鲁迅”,实在是我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呢!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把文章拿给玉章看。玉章说大好,当即发在他编的《邳州日报》副刊,我则用复写纸将稿子一誊数复,分别投于徐州日报、羊城晚报、人民日报的副刊,竟然都发表了。加上邳州日报,这篇小文在国家、省、市、县四级报纸上登了个遍。《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编辑还为此跟我通了信,给以鼓励呢!
后来,这篇小文还获得了当年江苏省报纸副刊好稿评比二等奖。稿费加奖金,买下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还绰绰有余呢!这可是我心仪已久的套书啊!以专款专用的方式,迎接鲁迅走进我的书房,真是太有纪念意义了!几年前,我来北京帮女儿带孩子,又买了几架子的书,其中就有一套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无论走到哪里,鲁迅都不能少。对于我来说,鲁迅是生命之书!买第二套《鲁迅全集》时,我在微博中写道:
“中国文联出版社最新版的二十卷一套的鲁迅全集到手!好沉重好厚重!900元定价193元拼到手,而我二十年前买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鲁迅全集就已160多元一套了!当然那是精装的,修订后已达1000多元。我最崇拜的古代与现代两位文学大师就是曹雪芹与鲁迅,如今几乎买齐了红楼梦各版本与鲁迅的全集,真像一夜暴富成了亿万精神富翁。又想起1993年曾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闲读鲁迅》一文,稿费加上获奖的奖金竟达五百元,当即跑到书店买下《鲁迅全集》。现当代文学,谁都可能过时,唯有鲁迅是永久的存在!他的文字是有生命的深度与暖度的!”
是啊,在我的心中,中国文学史上,有两座最高峰:古代曹雪芹与现代鲁迅。他们不仅是文学巨人,也是思想文化巨人,是永恒的人类精神文明最高成果的存在,衣被千秋!
如今,我还会不时翻翻鲁迅,好像故地重游名胜古迹,也好像回到自己的精神故乡,而30多年后的阅读感受,似乎也一如当年的新鲜而深刻:
一是短小精悍,余味不尽:
“先生的文章大都是数百字的短小精悍之文,枕边厕旁,一时三刻,就可读完一篇。更妙者,是先生的杂文集可从前读,可从后读,还可从中间的任何一页读;可读全篇,可读片断,而且又绝不伤神费脑,几如读唐人绝句,散珠碎玉,信手拈来,皆可成趣。试看《三闲集》的某一页:‘释迦牟尼出世以后,割肉喂鹰投身饲虎的是小乘,渺渺渺茫茫地说教的倒算是大乘,总是发达起来,……‘引经据典而又轻灵活泼的笔致中,含蕴了多少丰厚的人生内涵,咀嚼再三,添趣而又增智。”
二是幽默机智,犀利精到:
“先生的文章也有诙谐幽默机智风趣的相声小品的滋味。《三闲集》里的《革命军马前卒和落伍者》,把那些污蔑革命烈士邹容为“落伍者”的人,敬称为“后烈”,寓庄于谐,嘲骂得何等痛快!何等艺术!还有《扁》,说那些文学新潮者“见女郎小腿肚作诗,是浪漫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不准作诗,是古典主义;天上掉下一颗头,头上站着一头牛,爱呀,海中央的青霹雳呀……是未来主义……等等”,这喜笑怒骂针砭的不也是当今文坛的时弊吗?可是如今又见哪一位文学家作过如此犀利精到、痛快淋漓的批评呢!先生俏皮话里的真知灼见,亮眼明心,理趣盎然。”
三是妙语连珠,涉笔成典:
我与《三闲集》:最难忘“闲读鲁迅”发表四级报纸 (作者:徐景洲)
“先生文章里涉及到当时的许多人和事,已时过境迁,但如今读来,又都成了饶有兴味的历史小掌故。你看,小品文正髦得其时的梁实秋先生当年竟然攻击写了不朽之作《忏悔录》的卢梭,理由则在“个人不道德的行为”。(《头》)如今不少文人虽然锦衣玉食,却还嫌贫困,或纷纷下海,或大搞有偿文学,而当年却有个大画家,“以他自己的力,终日去画古庙,土山,破屋,穷人,乞丐……”,表现了“中国人的这样的对于天然的倔强的魂灵。”(《看司徒乔君的画》)近见某报大肆渲染一“征母广告”,以为是旷古未有之奇事,其实当年还有过“征父母”的广告呢!(《某笔两篇》)……如此随便翻去,珠玑满眼,妙趣横生,实在是不亚于一部《世说新语》。”
当然,鲁迅杂文的生命力,在于强烈而深刻的现实针对性,除非现实中的“假、丑、恶”消失殆尽,否则,鲁迅的杂文就永远不会过时!我在《闲读鲁迅》结尾,在激情赞美鲁迅杂文的同时,又表达出我的热切期盼:
“先生文章的妙处确实难以尽述,就如那旁征博引的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寓言、笑话等,一经先生妙手玉成,立刻意趣盎然,鲜活有味。而且先生的文章,针砭时弊,扬清激浊,泼辣犀利,绝无时文的吞吞吐吐,读来让人神旺气盛。因此,我劝朋友,消闲读书切莫忘了读鲁迅,因为先生的文章,使你在消遣之余,还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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