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收假，我就乘坐动车去南方参加一个脑干手术交流学会。
对面中铺是一位中年少妇，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那孩子非常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不时从中铺爬上无人的上铺，又从上铺翻到中铺来，嘴里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女人坐在床头描目画唇补妆，对孩子不管不顾。我倚卧在下铺，心里烦透了却也无奈，只好闲目假寐。
忽然我听到对面下铺的老奶奶低声恳求：“小朋友，你别跳了好吗？”她颤颤巍巍地指着床上的老大爷，“他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经不起折腾和吵闹的，医生说需要静养的。”
小男孩一时怔住，从中铺探下头来，好奇地看着下铺上戴着吸氧罩的老大爷。
“你个死老婆子唠叨什么？那么金贵的命，你咋不包架飞机回去？我儿子在我出钱的地方想咋玩就咋玩，关你屁事！”只见中铺的中年妇女杏眼圆睁，火冒三丈地训斥老太婆。那小男孩一见母亲帮他说话，也顿时在床上跳着双脚：“噢，噢，这个老汉快死了哟，嘻嘻，快死了哟！”
老奶奶气得张口结舌，双手直发颤。
这时刚好乘务员路过这里，立即劝阻中年妇女：“你让孩子安静下来，不要蹦跳和吵闹，不要影响别人的休息！这动车虽然行驶平稳，但遇到异常情况也会猛然抖动，孩子这样蹦跳很危险的！”
“关你什么事！你一个烂乘务员管得太宽了吧？”中年妇女一边大声的吼着，一边麻利地从中铺下来，“我儿子这个年龄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你不让他动，难道要让他像这个死老汉一动不动的躺着吗？难道你没有生过孩子吗？”那泼妇样子好像要吃了列车乘务员。
小男孩爬在上铺，上半身向下探着，高兴地观看两人的争吵，脸上不时做出搞怪的笑脸。
忽然咯噔一声，动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啊——”那小男孩发出一声惊叫，从中铺一个倒栽葱，双腿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昏死过去。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大家都懵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啊，我的儿子啊！”中年妇妇女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双手揪住乘务员胸口，使劲的推搡：“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儿子，你赔我的儿子！哎哟，我不活了……”
服务员焦急地推开她大声说：“你先放开我，先看看孩子是什么情况！”她俯下身，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鼻口，又开眼皮看看，急促的说：“我马上去广播一下，看车上乘坐的是否有医生，请他们先来做个急救！”说完奋力挣脱那女人快步走了。
广播反复播报：“有一个小孩病危，请乘客中的医务人员到卧铺车厢来施手援救！”
怎么办？我就是医生，还是脑科主治医生，我出不出手呢？可是看到那中年妇女对孩子无底线的溺爱，看着她对老大娘对乘务员的蛮不讲理，看着她那狰狞的面孔，我抑制住了好几次挺身而出的冲动。
毕竟法律是不会保护我在非医环境下的治病救人，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如果孩子的拯救有个三长两短，我是难以想象这个后果的，是承受不了孩子父母的敲诈的。
我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不时回响着医大宣誓的第一句话：“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但是，面对此情此景，我只能选择了沉默。
云峰，汉中高级教师，曾在省内外发表过多篇教学论文、小说、散文、诗歌。其散文《冰是睡着的水》在2018年获当代人气作家奖。现已退休，仍笔耕不辍，著有《岁月有痕》《长河落日圆》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