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井墩认亲
(5)时间:1948年11月22日 地点:井墩村,白天
天阴沉沉的,小雪花满天地飞舞。
杨廷宴如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跑。他已一天没吃东西了,为了掩埋黄百韬尸体,又忙活了大半夜,他双眼昏花,头重脚轻。为了活命,为了冲出包围圈,他无目的,分不轻方向地奔着。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队打扫战场的解放军,在野地里搬运战死的国民党士兵,收集他们身上的武器。一位解放军战士走到杨廷宴跟前,把卷伏在地的他翻了身。杨廷宴睁开了双眼。那位战士高叫:“班长,这里还有一位活的!”班长跑了过来,对杨廷宴说:“你那里有伤!”杨廷宴坐了起来说:“我没有伤,肚里无食,走不动了。”那位班长对这位小战士说:“你把他押送到井墩俘虏集中营,把人交给他们再回来。”
井墩村离碾庄十多里地,庄前一片打麦场上,坐着一百多收容来的国民党官兵,杨廷宴害怕被别人认出来,把帽子压的低低的,头缩在上衣里,坐在场地一角。
解放军抬来刚蒸好的杂粮窝窝头,每人两人分发。
杨廷宴狼吞虎咽地吃着窝窝头。
一位解放军站在这群俘虏的中间,高声说:“国军兄弟们,老蒋的气数已完了,你们中间许多人都是劳苦大众出身,有的是被抓壮丁抓来的,是逼着你们来当兵的。我们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是为解救全国劳苦大众的。你们已经吃过饭了,然后到场北边去登记,登记时要老老实实的说出你的家乡住址,在国军中担任什么官。如说假话,不老实我们查出来,将加重处理。愿意跟解放军干的,我们给你换上衣服,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不愿参加解放军的,我们将发路费,可以回家。”
这群俘虏兵,一个个跑到登记处登记。
杨廷宴是最后一个去登记的。
负责登记的是营部的文书于小波。
于小波问杨廷宴:“你是哪个部队的?”
杨廷宴:“我是333团的”
于小波:“哪个师,哪个军的?”
杨廷宴:“我不识字才被抓来,只听说是3333团,哪个师,哪个军我也不知道。”
于小波:“你家住哪里”
杨廷宴:“我是河南人家住徐州西南八里村”
于小波:“你在部队干什么”
杨廷燕:“我被抓来才八个月,当伙夫”
于晓波:“你愿意参加我们解放军吗”
杨廷宴:“长官,我父母都80多岁了,俺娘生病起不来床,我要回去伺候俺娘”
于小波给他登记完,对他说:“好吧,你去领点路费回家吧”
杨廷宴领了路费,急急忙忙的向庄外奔去,那知走的急,一下在一个渠道上摔倒了,这一摔,右脚扭伤了,怎么也走不动了。杨廷宴坐在渠道边上,自言自语地说:“刚刚脱险,又扭了脚,再说,我穿一身装,这边放了,那边又收拢了,我得进村换身农民衣服,才能脱险。”说着,他站了起来,摔倒了,他不能走,只好向村里爬去。
(6)陈永吉的中药铺,下午
井墩村西头有条南北大道,村西头中间有一座砖瓦四合院,正北方五间主屋,天井院南方三间房比正屋稍小,大门紧对大路是一座鼓式门楼。这座四合院,在四周土墙草屋中显得鹤立鸡群。门两边有一付对联,上联是:藏古今秘方一帖百病除;下联是:聚天地精华一付保康复。门横是:陈家药店。这是陈家祖传医药世家陈永吉的家。陈永吉从父亲处学的医术自采中药,开了个医药店,他取妻陈荐氏一生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儿子陈明远年已十八,跟父亲学医。陈永吉给解放军包扎伤口,忙活了两天,刚回家,陈荐氏给他炒了两个菜,在屋时喝酒。
杨廷宴看陈家药店大门开着,便爬了进来。
正在院中切药的陈明远看到爬进了一位国民党伤兵,便放下手中活,对他说:“你这伤兵,爬到我家干什么?”杨廷宴对他说:“我看你家是个开药店的,我脚扭了,没法走,求小哥给我治治!”
陈明远对他说:“解放军有俘虏营,他们也有医生,你快去找他们吧。”
杨廷宴:“我是被抓的壮丁,俘虏营放我回家,那知走路扭了脚,求求小哥给我治治吧”
陈明远:“不行,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们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快走吧!”
陈荐氏听院子里有人说话,走了出来,他看到这位伤兵可怜巴巴的,便对陈明远说:“你这孩子怪的啥,人家是落难之人,救人一命胜似七级浮屠。这位大哥外面冷,快进屋里来吧”
杨廷宴爬进主屋,看到陈永吉正在喝酒,他一下跪在陈永吉面前磕了三个头说:“大娘心地善良,今后必得好报,我是落难之人,认您老干爷吧!”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陈永吉放下酒杯,站了起来问他:“你是哪里人,怎么负的伤?”
杨廷宴:“我是河南人,被抓壮丁抓来的,没有负伤,只是脚扭伤了不能走路,”
陈永宴:“来吧,我给你看看”
杨廷宴:“干爷,你老先喝酒吃饭,然后再给我看”
陈永吉:“不行,救命如救火。不能等,看完我再吃饭”
陈永吉给他捏了捏脚说:“骨头没伤,只是皮肉扭伤,好治,但你三天之内不能走路“
杨廷宴:“我一位落难之人三天不能走,我住宿吃饭,没地方怎么办”
陈荐氏接下了话:“你不是认老头干爷了吗,这家就是你家,还见什么外”
杨廷宴听了陈荐氏这么一说,心中有了底,跪下又磕了头说:“我怎么这么幸运,认识你老公俩菩萨心肠,干爷、干娘给二老增麻烦了。”
陈永吉对陈荐氏说:“你快烧一锅开水”
陈荐氏烧开了水,陈永吉端了一个铜盆,倒上开水,又加了中药,等开水冷了一会,陈永吉叫他把那只扭伤的脚泡在盆里。
泡过脚,陈永吉用针给他轻刺一下伤脚,然后用酒涂在伤脚上。
这时的杨廷宴从怀中掏出五块银元递给陈永吉说:“干爷,我们军需长战死了,他挎包里的几块银元我拿来了,给你老买酒喝。”
陈永吉没接银元,对他说:“你还要回家,当路费吧,”
杨廷宴:“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我回家身上再多钱也被人搜去了,你老收下吧,再者我穿这身军装没法上路,干爷给我找一身老百姓的衣服,我才能上路!”
“好吧”陈永吉说:“交给你干娘吧,等仗打完了你再来拿,明远的衣服你能穿,等会找出来你换上。”
杨廷宴在陈永吉家里住了三天,脚已好了,准备回家。陈荐氏给他包了一包煎饼,留作路上吃,临走时他对陈永吉说:“干爷,我就实话对您老人家说吧,我是位军长,现家住南京夫子庙,尤湖庄南还埋着一位大官,到时有人来起尸,还得麻烦您老人家。”
陈永吉点了点头。
杨廷宴一身农民打扮,背着二十多张煎饼,离开了井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