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水利战士(作者:夏成兵)

中国水利水电第八工程局有限公司 工程业绩 斧子口水利枢纽工程

近年来,同学聚会、战友联欢等聚餐活动多了起来。而我这方面的活动却很少,年青时不太努力,没有上过中学,校友不多;因为社会关系等原因没有穿上军装,更无战友。但今年中秋节后,竟有人邀我去镇上聚仙楼小酌,那是我当年的发小,退休干部年迈思归佳节还乡,欲说说旧话。

无功不受禄,焉能叫人破费?他笑道:你不过刚逾古稀,却如此健忘,我们都是当年的水利战士,不是战友么。找战友叙叙旧,谈谈心,不应该么。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记忆的闸门被慢慢打开。一桩桩往事如过电影般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是54年前,1969年的秋天。那年我19岁,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生产队挣工分。中秋节后的一天,生产队长突然通知我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到公社去开会。我很诧异,我们不党不团,也不是“积子”,到公社去开什么会呢?

我们不知就里赶到了公社。会场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大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挂着“出征淮河入江水道水利战士誓师大会”会标是,墙上、树干上贴着“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热烈欢迎水利战士!”等标语。

我们顿时明白了。开什么会,就是派我们去当民工,扒大河,推大土,心中不禁有些怨气,也有些害怕。因为很早就听人说上河工是个苦差事,又听说这次河工离家有300多里的路程,工期达四个月,这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公社书记的动员报告,民兵营长的讲话又使我们感到些许欣慰。他们说:

“你们都是生产队推荐,经公社党委批准的合格的水利战士,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伟大号召,投入到淮河入江水道建设当中去,是无尚的光荣。一定要当好水利战士,为国家和人民作出贡献。”

“我们的队伍是军事化的编制,采用大兵团作战的战术,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四角伍分钱,和解放军战士相同的待遇。口粮每人每天二斤二大两。”

经过两三天的准备,我们按营、连、排、班的编制,带上过寒的衣物和途中的粮草,于农历八月十九日踏上了征途。

我们的目的地是六合专区金湖县三河北岸的腰滩河段,要途经几个县。走这么远的路,心中隐隐的有一丝胆怯,又有一点兴奋。我一个从未出过远门,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农村人,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向往。这是出远门长见识的机会,更现实的是,扒了大河,在生产队就是个整劳力,可以拿到满工分。能过这个门槛,怎能不高兴呢。

我们按营部的部署踏上征程。我们班由三个生产队的11人组成,每人揣着一本《毛主席语录》,推着三辆木轮小车,按着叉路口指示方向的石灰路标赶路。一路都有营、连干部的鼓动督促,一字长蛇,浩浩荡荡,真有部队拉练行军的气势。

我们早上出发,中午到了离家40多里的城廂公社要武大队,在路边社员家借锅起伙,饭后匆匆赶路,继续前行。傍晚到达新袁街东南方向的一个村庄做晚饭。幸好天气不冷,按照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传统,饭后就在路旁的树荫下露营。

次日清晨,再次麻烦老乡做了早饭,饭后继续上路。马不停蹄,饥餐渴饮,陆续经过了淮阴县的南陈集、吴集、小桥等地,天色渐晚时分,到达高埝。

高埝是著名古代水利工程——洪泽湖大堤(石工堆)的起点,虽然经过二三百年的风雨沧桑,但仍可看到条石砌筑铁壁铜墙般的大堤,堤上还遗留着清代的镇水神兽铁水牛。铁水牛约有一米多长,作腑卧状,背上铸有铭文。只可惜两只犄角不知何时被什么人砸去半截。

晚饭后,当地的文艺宣传队为我们表演了精彩的节目。但因旅途劳累,看了一会,我们便在借住的个小学校教室中呼呼入睡,进入梦乡。

第二天中午赶到二河闸。二河闸是洪泽湖分淮入沂的第一闸。按上级指示,我们在二河闸工程管理处寄存了木轮小车,领了六辆双斗胶轮铁架手推车和锹锨等工具,当晚赶到了洪泽县城。

我们在高良涧镇沿湖街道停下,本想到人家借锅做饭,谁知当地居民家家都是小锅小灶,找不到大锅。看看天晚,半日水米未治,肚中饥饿,只好到一家挂着国营饭店买饭吃。可是我们没有粮票,经过交涉,饭店领导优待水利战士,让我们以议价就餐,每碗米饭四毛钱,另加五分钱喝了飘着几点油花的豆芽汤。

饭后谢过领导返回湖边,在洪泽湖大堤上露营。次日,沿着洪泽湖往前约十余里,在徐大湾下了大堤,经赵集、南双沟等地进入了金湖县。

金湖县是一个年轻的县,境内白马做、宝应湖、高邮湖三湖环绕,水网密布,遍栽莲藕,是鱼米之乡。原来分属宝应、高邮两县,为了兴修水利,发展经济,1959年10月设立金湖县,原属扬州专区,1966年划六合专区,1973年后划归淮阴专区。县名是周恩来总理亲自拟定,寓意水乡泽国,日出斗金。

金湖水资源尤为丰富,境内的三河横贯其中,是淮水下泄的主要通道,约占淮水外泄总流量的60%以上。

淮河发源于河南,经安徽从苏北入海。南宋以前,淮河独流入海,干支流水系较为稳定,下游呈献湖泊密布、河流交叉的梦里水乡景象。但北方的黄河从1194年起至1885年之间,多次决口改道,夺取了淮河入海通道。从此,千里淮河无入海之口,在苏皖之间形成一个烟波浩渺的洪泽湖。湖水外溢,经三河缓慢迂回从白马湖、宝应湖、高邮湖、邵伯湖诸水道注入长江。每遇洪涝之年,洪泽湖大堤势如累卵,里下河地区人民生命财产受到极大威胁。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国家兴办淮河入江水道建设工程,缩短淮河入江的里程,增大入江水道的流量。淮河入江水道兼有行洪、灌溉、航运等综合功能,是一项利国利民的重大水利工程。

我们担负的任务是建设三河拦河大坝,把通向宝应湖的河水截断,使之直流高邮湖。施工地点是金湖县城黎城镇东边约十几里远的三河腰滩河段。这里河面宽约有三公里。河中间有一座长而窄的沙洲岛,面积约一平方公里,岛上遍生芦苇。

这次有6个县约六万名水利战士参战。具体分工是:泗阳、淮阴、宿迁三个县团在北岸由北向南进土,灌南、涟水两团在南岸是由南向北进土,沭阳团登岛分别向两边进土,形成三处合围之势,建成顶宽180米的块石护坡拦河大坝。

我们到工地安营扎寨,建成棋盘状的生活区,区内道路平展,排水通畅,井然有条,宛若城镇。建房材料除了房架所需的毛竹之外,其余全部就地取材。

进驻工地次日,在简短的动员之后,立即投入战斗。我们的施工面狭小,人员密集。为了避免窝工,全体战士分为两个班次轮流作业,每天工作八小时,保持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都有人施工。轮到晚上十点的班次,在每天二斤二两的口粮之外,另加四两晚餐,大大提高了战士们的士气。

从取土塘到大堤进土区架上了电灯,晚上一片光明。因为河滩土质松软,道上铺上木板,并安排专门的清障人员,如有车辆倾倒,立刻有人清理。我们三个营的道路相邻,每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歌声漫野,红旗招展,热闹非凡。

工地上邮局、商店等设施俱全。广播的宣传鼓动工作做得很好,播放音乐,报道新闻,表扬先进。战士们干劲十足,生龙活虎,“杨大车子”“王大锹”不断涌现。一天干下来,不觉疲劳,反而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八小时之外,还可以到处走走。到宝应湖农场看看先进的农业机械,去附近的小集市看看水乡的风情。晚上去看每天必放的露天电影或县团宣传队的文艺演出。加之每天清晨的军事操练,我们还真的体验到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旅生活情趣。

工程进展很快,1970年到来的前夕,终于迎来了大坝合龙激动人心的时刻。

那天无人在意寒气袭人,北风呼号,随着船载的用铁丝绑紧的巨型芦苇捆入水,无数的土方倾入龙口,截住了滚滚的三河水。顿时人声鼎沸,口号震天,鞭炮齐鸣,中央新闻纪录制片厂现场拍摄盛况。这是我们水利战士难忘的时刻。

在这次工程中,我们还有幸结识了几十位大学生战友,他们是华东水利学院(今河海大学)的学生,是为了体验生活,向贫下中农学习来的。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相处近两个月。

他们有的多才多艺,有的风趣幽默,有的会拉金胡,唱样板戏。还有几位是我的亲密烟友。工作之余,我们吞云吐雾,海阔天空,无话不谈,结下了深深的友谊,工程结束后,好几年还有书信往来。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政治生活是每个人都避不了的话题。虽然我们在离家二三百里的工地,学习会、批判会仍然是长态化。

记得有一次全团停工,批判走资派。四个省部级干部胸前挂着牌子,面无表情被押上会场。说他们反对和抵制毛主席的治淮方针,有专人发言对其进行批判,我们在下面附和着喊口号。

转眼到了腊月,滴水成冰。大坝土方工程已基本完成,接下来要土进行块石护坡和船闸建造,那是专业队伍承担。我们20万水利战士就要胜利返乡了。没两天,团部下达班师回家的命令,大家一片欢呼声,陆续踏上归途。

那一年,天气特别冷,三河、洪泽湖全面封冻,不能通航。我们看到,有打雁人在宽阔的三河冰上推着小船,船上架着几米长的火药枪,慢慢的向停在冰上的雁群靠近,到达射程立即开火。

归家的途中,看见洪泽湖的破冰船冒着黑烟,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挪动。路上寒风刺骨,寒气如刀,手指冻僵了无法伸直。但也挡不住归心似箭的我们。

我们夜宿晓行,专抄近路,在一个叫顺河集的地方,一条约80米宽的大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河面结了很厚的冰,近岸的冰却被摆渡人敲破,要想过去要给他每人五毛钱过河费。我们经过商量,决定明天再过河,当晚借宿人家。次日清晨,到渡口一看,行人成群结队,我们也顺利渡河,省下了可贵的五毛钱。

一路辛苦,一路坎坷,经过四天的跋涉,终于回到温暖的家中。父母的关爱,姐妹的问候,我百感交集,不禁热泪盈眶。

但转念一想,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已经成长为一个堂堂的水利战士。男子有泪不轻弹,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还要走向比金湖更加遥远的远方。

这是我第一次扒大河当水利战士的体会和记忆。亲爱的战友们,我把这次经历写出来,你们高兴吗?

(4)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