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时的碾庄圩战斗懵懂记忆 (作者:徐尚云)

淮海战役历时66天宣告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最终赢得了全面的胜利_凤凰网视频_凤凰网
1948年末,我四周岁还不到。淮海战役碾庄圩战斗就打响了。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一些,虽是懵懂,但烙进了脑海。一件件、一桩桩,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恍如昨天历历在目。
我们村叫吕圩子,在碾庄圩正南十五华里的地方。村子里的人绝大部分都姓吕,外姓人只有十户八户,大多从外地搬来投靠亲戚的。比如我家,为了方便父亲的革命工作,便从占城的小徐家搬到了吕圩村我的姥姥家。吕圩村周围有圩河,村子设南门、北门和东门,夜晚关闭三门,村民倍感安全。
因为离碾庄圩还有15里,当然就不知道那里的整个情况。现将我记忆中的零零碎碎记录下来,以飨年轻的一代。
骄横的国民党飞行员
国民党的飞机天天从南边(南京)飞来,狂轰滥炸。飞机从吕圩村上空飞过,姐姐就带着我赶快往大姥姥的屋里跑,躲到床底下。大姥姥的床高,小孩进去出来都方便。飞机的轰鸣声,震得老屋墙上的土哗哗往下撒。跑进屋之前,我看到飞机的机身很长,肚子很大。长大之后知道了,那是大型运输机。是给被解放军围困的黄佰韬部队送给养的。
飞机飞得很低,机肚子底部几乎擦到树枝子。飞机飞过去,像刮了一场台风,树枝摆来摆去,始终停不下来。
一天,大飞机还向我们村丢了一颗炸弹,炸塌了一些房子,还炸伤了一位未来得及躲避的老年妇女。
后来听大人们分析,我们村有一个小学的学堂,屋顶是小瓦搧的。飞机上的人认为,瓦房可能是解放军的指挥部,便迅速推下炸弹。飞机的速度很快,待炸弹落下已偏离了瓦房二百多米。可怜的老奶奶,被炸掉了一只胳膊。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让她的晚年痛苦至极。
解放军连部设在我家东屋里
我们家人口少,房屋很宽敝,三间东屋闲着,便成了解放军的连部。
连长对我很好,住在东屋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每天早晨,我站在门口场地上看战士们跑操。战士们排队排得整齐,口号喊得洪亮,做起操来,整齐划一。尤其是“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的口号声都要响到天上去。
我更喜欢战士们唱的歌曲,至今我还会唱前边几句:
“蒋介石,是呀么是蠢才,
拉条破船下大海,
东一歪来,西一歪
……”
一天下午,连长让机枪手把机枪保养保养。于是,战士们在我家院子里,铺上一块油布,先是把机枪全部拆开,然后抹油擦拭,忙活了好一阵子,再把机枪完整地装好。连长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并对战士们说:“扛上它,带上子弹,咱们试枪去!”又对我说:“跟着我,去看打靶好嘛!”连长说罢,拉着我的小手。我高兴极了,一边跟着走,一边唱:“蒋介石,是呀么是蠢才,拉条破船下大海……”
我跟着连长他们来到圩河边的一块空地上。机枪手把机枪支好。连长指着前面对他说,瞄准那棵枯死的桑树根部扫射。只听机枪不停地发出“嘟嘟”声,连长很满意,又对我说:“把子弹壳捡起来,全归你了!”我蹲在地上,忙乱地拾捡着。那些子弹壳黄澄澄的发亮,拿到手里热突突的,还有点烫手。
一会的功夫,我的棉裤、棉袄口袋都被装得满满的,全是青一色的子弹壳。在之后的岁月时光里,只要村子里来卖糖球、麦黄杏、樱桃的,我就用废铁、铜去换,弹壳便派上了用场。在能吃上应季水果或零食的日子里,我总会想到那个高挑的个儿、黑里透红的面孔、血气方刚的解放军连长。可至今,我也不知道连长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更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回来的路上,连长对战士们说,近几天,要用机枪打飞机。后来,有没有用机枪打飞机,我就不知道了。原因是,人家是不会把老乡的孩子带到战场上的!
反正,自那以后,老蒋的飞机再也不敢低空飞过。
纪录大时代|淮海战役全纪录 第四集20160922(完整版)_凤凰网视频_凤凰网
我家邻居从碾庄战场上捡回一盒美国产的医用药膏
过了一些日子,枪炮声没有了,碾庄那边平静了下来,住在我家的连长和他带的队伍早已去了远方。
我家邻居的一位老人,按班辈,我喊他老太太。村里人都说他胆儿大,一个人走夜路不打怵。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村长派他去碾庄埋死尸(国民党兵被解放军打死的)。在战斗激烈的时候,解放军牺牲和受伤的人员随时被老百姓抬了下来。需要抢救的,担架队及时送到了战地医院;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被统一安葬了。先送来的烈士有棺材;后来的烈士因来不及做棺材了,只能用白布裹好,小心翼翼地埋葬了。烈士的墓前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烈士的名字,来自何方,所在部队的番号等。但时间不长,墓前的木牌被不懂事的薅草小孩子拔掉了。
吕圩村南一块官坟地里就安葬了24位烈士。菜园村南安葬了12位烈士。河崖村安葬了好几十位烈士。老人们说,他们村里当时就有战地医院。
邻居去埋死尸的那位老太太,回来时,捡回来一个大盒子,里边是药膏,很管用。割破了手的,身上长了疮的,用那药膏子一抹就好了。我有一次割草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求老太太给点药膏子抹一抹,他给了。那时,我已上小学了,认得盒子上的字,美利坚什么的。老太太老两口都很倔,和他们家相处比较好的,他们才能给你抹一抹,否则,你提也别提。那盒药膏一直用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两口归天时,药膏还有不少哩!
老太太从碾庄回来后,讲起见到的情况,描述的画面至今还是清晰的,村庄外边到处都有倒卧着的死尸,横七竖八,年青稚嫩的脸庞、满脸是血、咬牙切齿的面容……远处的浓烟不时飘过来,弥漫的硝烟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干呕难受。他说到,埋尸体的人有的发了财。他们从死人的口袋里掏出了钱,那些刷刷响的钞票上印着外国人的头像。有的埋尸人还带着小槌子,用来敲掉死尸嘴里的金牙。国民党军当官的镶金牙的可不少……
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国民党的伤兵,他是腿上受了伤爬着过来的。他说他很渴,想要点水喝,没有开水,给碗凉水喝也行,没人理会他。他说他是被抓壮丁的。管他怎么说,也没人同情。
过了两三年吧,一天,我在地里薅草,听到一妇人在烈士墓地哭,我便靠近去看看。只见那妇女两手拍着地在哭,哭得昏天黑地的。她喊着儿子的名字,边哭边说:“娘来了,你怎么不显影给娘看看呢?24个,你是哪一个?你能不能让娘知道呢?你就在这里,没有错。和你一起参军的,给咱家写信,说你就在碾庄南吕圩村南的墓地里……儿啊!娘从咱沂蒙老家大老远地来看你来了!你让娘亲候亲候行不行哇!……娘哭得昏天黑地,儿子再也听不到了。”这时,我真的憎恶那些拔掉烈士墓前木牌子的恶劣小子们。倘若标识还在,我会帮助这位烈士的母亲找到坟墓,给予她些许的安慰。
战争打乱了芸芸众生们人生的正常运行轨道。战斗中,有的伤了,有的死了,有的虽然没死,但比死了的还难受。
我长大后,懂得了一些道理。当银幕上再现《大决战》的战斗场面时,懂得的道理似乎更深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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