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众和他的九朵金花（作者：李敬亚）

我的老家宗庙村，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一位远近闻名的医生，叫張新众。他的父辈很早都去了徐州城里经商做生意，所从張新众很小的时候就在徐州求学。他这人特别聪明，喜爱医学，学有所成。青年时期在徐州城里行医，后经朋友介绍去了云南，在四季如春的昆明继续行医。经过几年的打拼有了自己的诊所，就在这座城市里，他结识了一位同是医生的苗族姑娘，便相恋成婚，在昆明安了家。

一九五三年，张新众刚过而立之年，他毅然独自回到故乡宗庙村。他在自家老宅里开了一个西医诊所，从此开始為家乡父老乡亲看病治病。我家离他开的医院很近，当中只隔一条南北土路，我家住路东，医院在路西边，小时候在大人带着去他那买过药打过针。張医生中等身材，也算魁梧，方正的脸堂，皮肤白晰，留着分头，眉毛出奇浓黑，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給人的感觉慈祥和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谁见谁说他是城里人。他一天到晚都穿着十分干净的白大褂。听诊器不是拿在手里，就是装在大褂口袋里，随时随地給患者把脉听诊。那个年代看病不贵，大多数人都能看得起病。有了炎症吃几粒土霉素就好了，如果有烧打一两支清热针便行。那个年代不吊盐水，不象现在小病也开一大包药，另加几瓶盐水，还不一定治好。張新众医生对前来看病的人态度温和，也从不嫌农村人脏，小孩打针哭闹也不烦。村子里有人看病没拿钱也照常给看病，病人让他先记下账，張医生笑笑说你先走吧。据说他从不记账，相信这些朴实的乡亲们。人心换人心，一旦有了钱都会及时给送去。

张新众医术很高明，一般小的手术在他的诊所都能做，常见疑难症都能救治。有的妇女生孩子难产也请他，产后出血这样的病症也能看好。来到家乡只短短几年时间，好名声传遍四方。我们村与铜山县搭界，西区有的赶着毛驴車来找張医生看病。北山里有一杜姓病人，得了肠粘连疼的要死，因路远还隔一条大河，无法赶毛驴車送来，家里人着急，半夜找人抬轿子把张医生接去家里看治病。不管早晚或夜间，只要有人来求，他背起药箱，带齐器械药物，穿上白大褂就出急诊。他从徐州带来一个助手在家应付门诊，这次，他在杜家待了两天把病人转危为安。

一九六0年后，大队有了集体诊所，張新众医生便回云南昆明那个家中了，这样，他先后在家乡给父老乡亲看病治病达十年之久。乡亲们对他都十分留恋不舍，走了好多年后，还有人常念叨張医生。张新众回到昆明几年后，曾举家回来探过一次亲。那是一九六六年的夏天，张医生对乡亲们说，心里十分眷恋故乡。据他的族人说，张新众夫妇在云南先后生了九个女儿，大都是多胞胎，其中有三胞胎。还有两胞胎的。象这样一对夫妻生九个闺女，都是比较稀奇少有的事。九个女儿都出生在四五十年代，岁数相差不大，张医生为此感到高兴和骄傲，特别是一个个都长大了，格外让人喜爱。这么多孩子光靠行医养活是有困难的，当地政府给予很大帮助。家乡人开始也半信半疑，因为都没有亲眼见过。張新众这次回乡探亲，他的族人对他说，千里遥远的，拖家带眷来一趟不容易。张新众却说，路再远，我也要把老婆孩子带回来一趟，给家里人见见。云南虽然有了家，但要让孩子们知道这儿永远是她们的老家。这是张新众这个游子的心里话，对故乡的无限情深，让乡亲们感到动容。

我家东边邻居是姓祁的一家，祁家院落很長，配有三间东屋。六十年代初被公社供销社租用，设为宗庙大队代销店，经营老百姓生活用品，油盐浆醋，火柴煤油，香烟白酒，针头线脑等一应聚全，那个年代是独家经营。岱山供销社派一个叫朱麻子，另一个荣残军人刘聋子两个员工在这里经营好多年。宗庙大队有十几个自然村庄，老百姓都要到这里购买日用品，每天从早到晚，人来人往不断，也很是热闹。

一九六五年六月下旬一天上午，天气还不算热，轻风拂面，白云飘飘，门前树上喜鹊喳喳叫，村子里一遍祥和景象，在农村，这是刚吃完大家飯的时间。当时我在门口和人说话，只见从西边有一群女孩子簇拥着一位穿少数民族服装的中年妇女向代销店这边走来，后面有一大群男女及小孩子紧跟其后，其中有人大声叫喊说，张新众九个闺女回来啦，快来看呀！宗庙村是是个大村庄，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人们向代销店方向拥来。我们几家门前都站滿了人，有的站到菜园子里，有不少小孩子爬到树上，比春节看春会还要热闹得多。

大家看到的是，九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穿的是一样的衣服。上身穿白底带花的褂子，下身穿青色裤子，穿的鞋子也是一样的布鞋。个子差不多高，苗条多姿，头上都扎着羊角鞭，配有蝴蝶结布条，十分精神。差不多的脸堂，眉清目秀。黑豆似的眸子，皮肤白晰，泛着桃花般的红润，彰显出阳光灿烂，青春靓丽。让乡亲们第一次大开眼界，城里姑娘原来都这么俊俏。有人说，如果她们的妈妈也穿一样的服装，那就是十个仙女啦！人群越聚越多，一边欣赏着，一边不停的赞美着。原来光是听说，现在眼见为实了。

这么多人把九仙女和她们的妈妈围在一个不大的圈子里。到底是城市人，她们大大方方，脸上都带着甜美微笑，亲切看着家乡老少，觉得美妙好玩，没有一点扭捏或者要冲出去离开的意思。这时有一位略显大一点的女孩子，可能是老大，向她几个妹妹耳语一下。接着，有一女孩站到中间，唱了一首云南民歌，引起大家热烈鼓掌。紧接着，走出三位女孩子，跳了一段少数民族舞蹈。人群除了雷鸣般鼓掌外，自动让出一个道来，显见乡亲们是通情达礼的，不能多难为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九仙女便簇拥着妈妈朝回走，也没来得及去商店买东西。如果当时有照相机，能留下几张照片，应该是弥足珍贵的吧。

那时，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没有媒体跟踪，没有官方关注宣传，但民间口口相传也很厉害，張新众一家离开故乡返回云南后，还有不少外乡外村男女青年前来寻访观看。更神乎的是，这事越传越远，也越走了样，竟变成神话传说着，说什么宗庙庙里的大佛显灵，一夜间从天上降下九个仙女下凡人间，个个美貌如花，留在人间不想回去了。过了很长时间，还有外地好奇人士前来探访虚实。一时间，成了民间笑谈。

我很羡慕張新众大哥这幸福美满的一家人，特别是这群月容花貌的姑娘。记得当年我曾为这九位姑娘戏取别名，从老大开始，名曰：春城—云霞—碧水—芙蓉—夏花—秋月—鸿雁—南飞—合群。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不是传说，也不是演义。这九位姑娘来故乡虽然是坛花一现，但这是宗庙村有史以来，最耀眼最光彩夺目的一道风景线。试想人间曾有多少美好的一瞬间，有多少千年一遇的美景，都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为遗憾了。

村子里年迈的老人越来越少，能记得这个故事的人大都已七十多岁了。所以，我想用文字回顾这个有点传奇色彩的故事，让后来人知道宗庙村曾有張新众这位名医，同时也知道张医生的九个美丽女儿曾给宗庙带来的美丽传说，曾给家乡增添的无限风光。

六十多年前張家的九朵金花，如今应是年愈古稀的老人了，惟愿她们当年的风韵依然。故乡的人们也思念你们，你们的根远在故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