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时刻（上）:文/李敬亚）

常看到一句话，叫往事如烟。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过往，都能烟消云散的。在人生的过程中，总有那么几件事，或短暂的经历，让人刻骨铭心，终生难以忘怀。

历史的镜头回到几十年前的一九六六年，那年的十月，正是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的中秋节之后，秋风中带有凉意宜人。邳县八义集中学校园内，到处贴滿了大字报，中间南北主道两旁的松屏，早已没人修剪了，嫩绿的松尖高低不平。几场秋风秋雨过后，挂在铁絲上的大字报被撕扯的满目疮痍，路旁随处可见大字报的纸片，被过往行人踩来踩去，有的被风吹到路边草丛里。

几千名风华正茂的学子，因为早已停课搞运幼，没有什么纪律及时间上的约束，更显得意气风发，自由自在。那时，我们很关心国家主流媒体的导向，关注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发展形势。从全国形势来看，八月份以后，各地大专院校大学生及大中城市的中学生，陆续走出校门，去全国各地进行革命大串联。名义上说学习交流经验，实质上想去看看外面世界。

伟大领袖毛主席已经几次接见赴京红卫兵，十月份学生串联已进入高峰期，我们八义集中学校园內议论最多的也是外出串联的事。十月中旬以后，学校革委会研究决定让学生走出去串联，并安排后勤做好有关准备工作。在校学生可以预支几个月的助学金，作为外出费用，从差额补助粮中解决全国粮票问题。钱每人不超过30元，粮票不超过30斤。教导处负责办好外出串联证明信，学生证丢失的重新办理。

消息传开，我们都奔走相告，每个人都激动不己。后勤处工作任务重，钱好说，全国粮票兑換不是马上就能搞到的，十月底十一月初才可以陆续拿到，先拿到可以先走。外出串联不集体组织，自由结合，也可以单独行动。外出时间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必须返回学校，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我在没拿到钱粮之前，步行回家一趟，告诉家里人，准备外出串联。大哥二哥认为机会难得，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父母亲有点担心，说外面很乱。特别是母亲反复叮咛到外面能吃上饭吗？我在家里住了一宿，临走时告诉母亲是和同学一块外岀的，如果来不及就不再回家了。

过了国庆节后陆续都出去了。我原和几个同学说好一块外出，但到了徐州火车站，北上的列车很难挤上去，每来一趟车都是人滿滿，无法挤上车去，硬挤上去也没站脚的空。从上午一直等到天黑，上不去车。没办法各自想办法走。我在徐州火车站等到半夜才挤上杭州开往济南的車。車上也挤得不行，所好还能站住脚。我带的钱和粮票是缝在袄里边的，不时用手从外面摸摸，恐怕丢了。有大半天多没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庆幸不要上厕所，如果内急，还真没办法的。

同时挤上去的还有同校的几个人，只是面熟叫不上名字。天快亮时，车到济南站。下了车，我们都是一伙的了。其中有一个女生姓李名字记不清，还有个高个子爱打篮球，都是初二年级的学生。在济南住宿和坐車不要钱，有红卫兵接待站，但吃饭要自己花钱。在济南住了一宿，又坐車去了天津，在天津转了大半天，几个人便商量决定去北京。还是首都好玩，那儿吃饭不要花钱。夜晚从天津很顺利坐上去北京的火車，半夜里到达北京新車站，車站广场有接红卫兵的解放牌带蓬的大卡車。我们上车后，被拉到北京通县定福庄煤炭干校接待站住下。这儿离天安门有一百多里路，每天都有很多班公交車通往市里，很方便。虽然远点，接待站伙食不错。开始六个人一起去市里不离群，过了三天后，便各自行动，下午早点回接待站，吃完晚饭再一起计划下一步行动。

到了11月10日晚间，接待站领导全部出动召开全体人员会议，通报明天伟大领袖毛主席要接见检阅全国各地来京的红卫兵。要求严格保密，不准向外打电话，大家都万分激动，这是没想到的天大喜事，天南地北云集到一起的学生兴奋地夜不能眠。要求明晨四点准时在院内乘車到指定地点，有的夜里2点都起来等候3点钟到餐厅吃饭。每人发一个大面包，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作为午饭帶着。零晨4时准时上車，全是部队解放大卡車，解放军开車，天未亮就到达南池子大街指定地点。我们在马路南侧指定方块按顺序坐好，由部队人员亲自指挥管理。在我们左侧已有了方陣，看来11月11日是个特殊的大喜日子。

北京全城戒严，所有的车辆什么时开，走哪条路线，都在检阅总指挥部的调动掌控之中。这是特别的军事行动，一点也不会有误，百万红卫兵在黎明前悄悄有序安排中，估计这一天所有红绿灯都失去了功能。马路两边全是解放军岗哨，严陣以待。另外，各个巷子里弄便衣警察严密监控所有流动行人。方陣后面不多远，设有简易厕所，只能小便，这事巳提前告知，去方便要向值勤报告，经批准才行，否则不能随便走动，中午可以吃自带干粮。

中间大道上，警車军車拍攝車宣传車来回穿梭不停，看了真眼花撩乱。下午2点多钟，从东边方向传来大嗽叭播放东方红乐曲，顿时让所有的人紧張激动起来。认为红太阳伟大领袖毛主席就要来到我们身边了！兴奋着，着急着，盼望着。大宣传車过去了，没见到毛主席检阅車过来。但不大一会，就听到西边不远处有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声传来，接下来有骚动声。这时，有一个車队从我们面前飞速一闪而过。最前面的人喊毛主席检阅車巳过去啦！大多数人没看到毛主席一大片方陣失去了这难逢的机会。当场好多学生哭成一片，十分伤心，坐地不起。喊着我们想见毛主席，我们想念伟大领袖毛主席！其中有人提议要去天安门前金水桥边去哭求，有一大批人响应。我和一起的同学说，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劳累了一天，就是眼泪流成河也不可能实現，我们没有去。人员撤退也是极迅速的，解放军手拉手清场，我们坐上来时車回到接待站，都心有不甘，感到很失望。我们几个默默坐着，我说虽然没见到，但伟大领袖离我们只有几米远，他老人家慈祥的目光洒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我们最近距离沐浴了红太阳的光辉！能受到伟大领袖的检阅，是无比光荣和幸福的事了。这时大家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