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散忆 ——深山老林(续):文/李敬亚

浙江被遗忘的古村落,藏在深山老林中,景色美如“世外桃源”_石研

我们一行出了怀安县城,朝着东南方向徒步行军。听说到山里铁矿有七十里路远,计划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必须赶到目的地。都是弯曲的土路,路上行人稀少,只遇到一个老乡赶着毛驴车进城,我们向他打听去铁矿的路,他说顺着这个道往前走,还有六七十里远呢。我们已走了十多里啦,还有这么远。路道上有车痕印,方向沒错就行。看到有一辆軍用货车从山里开过来,我们老远向他打招呼,因为都是当兵的,到跟前停下来说话。又问去铁矿还有多远,司机说有五十里吧,并告诉我们到山跟前还得往山里走才能到矿区。明明看着山就在眼前似的,就是走不到跟前,真是看山跑死馬啊。

我们从早晨七时出发,到现在已到中午时分。累了,也饿了,有点走不动的感觉。背包越背越重,迎着刺骨的寒风,后背却出了汗,停下来在路边休息时又感到冰凉难爱。把各自带的饼干及军用水壶的水拿出来,等于吃中午饭了。

估计已走了有快四十里路程,稍事休息后,又起来赶路,终于在下午三点多钟赶到铁矿指挥部。

指挥部设在三间小房子里,两张办公桌对在一起办公。桌上有一部手摇电话机,比较显眼,也是最先进的设备了。靠东西山墙有四个床铺,办公住宿在一起。

指挥部主要负责人叫临时总指挥,名叫邓成山,四十里外岁数,个子比较高大,魁梧身板,说话口音河北人。据听说是五八〇团某营原副教导员,三支两军回来后安排到铁矿临时负责。

我们向邓教导员报到后,邓看了下手表对我们说,你们背包先放在这儿,现在就去井下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正式参加战斗。邓手下的一位同志带领我们坐上罐笼下到有十多米井下,主杭道不宽,弯弯曲曲,杭道柱子都是很细的木棍支称着。老远一个电灯泡,显得灰暗,乍看像鬼火似的,一点也不明亮,头顶不时有碎石土渣滑落。我们都是第一次下井,这个铁矿原是地方废弃的矿,没有安全设施。再往前走,便是新开采的作业面。空间很小,人只能躬着腰或跪在地上用镐刨矿石,也不敢用炸药放炮轰,怕出现大面积塌坊造成危险。转了一圈后,回到杭道口,看到朝南拐弯处较宽,是先头部队来后新开的一个斜坡路口,从这里用平板车或翻斗车把铁矿石运送到地面。我们站在一边,看到来往小平板车飞快不停,分上下行,交错出出进进,各走一边。每辆车一般四人,一人撑把,一人拉偏绳,两人蹶腚在后边用劲拥推,不用力是上不去坡。操作过程基本是这样。

回到指挥部后,邓教导员说,你们下去看看,熟悉下工作环境,这里条件艰苦,刚下去会觉得很危险。其实沒有什么可怕的,适应后就正常了。以前是别的部队在这干的,换防后我们团来几个连队接手。先来的已干了半年多了,你们明天就要正常参加上斑。

邓让人带我们先去住处,并要求晚间来人领取明天穿的棉工作服。就是旧棉袄旧棉裤,洞外十分寒冷。住处是离指挥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原是地方护林房。这间小屋最多能住四五个人,还是指打地铺放上草垫子人挨着人。现在我们八个人,而且除了我都是大个头的。指挥部的人说沒办法,只有挤挤住了。八个背包放下几乎沒站脚的地方。

脱下的鞋子和带来的洗脸盆等只好放在门外边,我让同志们先把背包打开,按平时站队顺序,我要住在门边上。

先前到井下看了,那令人胆颤心惊的环境还萦绕在心头,现在住宿又这么拥挤不堪,真令人难以接受。人挨人硬挤再盖上被子,就象被钉子给钉住一样,沒有翻身余地。劳累一天夜间得不到休息,这简直是受罪。

同志们情绪马上写在脸上,个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时晚饭号声吹响,没有一个人想去吃饭,坐在那儿发呆。我马上命令门外集合列队去食堂吃饭,我只说一句话,现在不去吃,过时饿了是沒办法。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我快速思考的首要问题是如何住下。突然想起我入伍前上中学时,每星期六回家总和父亲挤在一张小床上,盖一床被子两头拽的情景,这个事启发了我。在回来的路上,我对副班长程巨德说,首先我俩要振作起精神,不要畏惧眼前的困难。回到住地开了班务会,我说到这深山老林环境恶劣,条件艰苦,这是客观存在。但要知道当兵的就是吃苦受累来的,不是享福来了。要打起仗来随时有牺牲的危險,相比较目前困难算不了什么事,再说打起仗来也不是所有部队一起上的。轮到我们不要说别的了,必须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才行。思想政治工作在关键时刻是起作用的。什么条件说什么话,什么条件打什么仗。对于住宿问题,我谈了自己的意见,把褥子和床单全铺上,实行通腿两头睡觉,避免头挨头脸靠脸,可以自由结合。另外,在这里执行出苦力任务,夜间沒有什么事,更沒有紧急集合的担心。可以穿短裤背心睡觉,不穿长衫衣衫裤,减少磨擦,增加点空间,大家看行不行?副斑长第一个发言,说班长这个骚点子不错。后来,我和陈根涛战友通腿后感觉不错。事实证明办法总比困难多。

在往后的曰子里,每天晚上回到小屋后,陈根涛杨大勇两位战友喜欢唱歌,大家都要他们唱上两首。副斑长程巨德爱开玩笑,大伙拿他涮上一阵子。从此这个小屋里有了欢声笑语,歌声飞扬。我有时也讲些笑话或老家的真人真事,讲故事必须具备有人有事,有过程有细节才能吸引人。唱歌讲笑话时间很短就过去了,同志们觉得不过瘾。我便开始讲我的老同学又是儿时好伙伴刘体荣的真实传奇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红卫兵北京大串联时,在茫茫人海洪流中,刘体荣与东北一个女学生一见钟情。开讲后,战友们听得津津有味,到后来一发不可收,必须讲下去才行。白天我考虑好段落情节,每晚只讲半个小时这样,就象街头说书似的,到时嘎然而止,且听下回分解。同志们每天晚上回到小屋,都抓紧洗漱完,相对坐到被窝里等听下回的故事。我有意慢慢腾腾持住架,让他们急去。副班长程巨德和我是同年入伍,有资格熊我。他学着邳县话说,干熊的,还不快点!这一讲就很长时间,给同志们带来欢笑快乐。

我的工作重心是要完成拉矿石任务。四人一辆小板车,别人拉一趟,我们也不落后。我最大压力是做好安全防事故,天天讲时时讲,处处留心注意这件事,只要求不出大小事故。年轻的战士们推起小车来,如同穿梭一样忙碌快捷,一片生龙活虎景象。由于忙乱,时常发生撞胳膊撞腿事故。每到车多拥挤不堪时,我是要别人先走,少拉一车不算什么,得空补上来。

在井下干起活来,特别推车上好远的陡坡,身上都是汗。出了洞口,寒风刺骨,一热一冷交替着,后背发凉,让人怪难受。铁矿石带有铁红色粉沫,棉袄棉裤全都染成透红颜色,用手抹汗手脸象抹了化装品似的。所有的人都这个样子,谁也不见笑谁了。

铁矿伙食标准虽说每人每天六毛钱,但吃得不好,也吃二米饭,包子吃得多些,中晚餐多少有点肉。开始时下边对邓成山指挥有意见,我也曾在下面发过牢骚,认为他光讲生产,要的是出矿进度,生活安全讲得少。后来我认识到,自然环境是客观存在的,条件差是现实的,无法改变,何况不需要去改变。換位思考,谁来当领导都得这样做,所以对人对事只要理性客观对待,也少了不满情绪。

开始一段时间,我们用桶抬水到住的地方,在炉子上温热水洗脸洗脚,但要抬三次才能洗过来,很麻烦也很累。有一天我从住的小屋里发现,东西及北面墙上都留有瞭望孔,现在天冷堵上了。从瞭望孔发现小屋后面大山沟里积水结冰很厚,突发奇想,用镐把冰层刨开,把大冰块用脸盆端上来,在炉子上化成热水一样用。何况冰块可以存放门前随时方便用,不要再去抬水。开始全出动,不多时就搞了一大堆冰块,能用三四天,隔几天就披着寒冷的月光下到山沟底搞冰块。就这样艰苦的环境,快乐的心情度过了漫长的冬天。

紧张的战斗,艰苦的生活,我们无法洗澡,一直穿着工作服也无法洗换衣服。时间一长身上都生了虱子。痒痒难受,常在墙上来回蹭痒灯光灰暗也无法逮虱子,只有随它去了。

来到铁矿后才发现一炮連有不少人在这儿干,三炮连全连已在矿上干了半年多了。三炮连副连长刘松高是我在一连二排时的老排长,在这里相遇格外亲热,老首长十分关怀我,问这问那,也说些一连首长和老战友的事,让我觉得很可亲。在三炮连见到不少八集公社老乡战友,碰面时边说边走,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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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松高副连长告诉我,指挥部原打算把我们班并归三炮连统一管理,三炮连首长不同意,认为这样不大好管理,虽然是一个班但代表两个连队的关系,最后让我们单独执行任务。这正中我意,沒有额外负担和压力。干孬干好是我的事,从心里不想再叫别人代管,还是有一定的自由空间好。

铁矿指挥部对生产抓得很紧很严的,每天对拉出多少矿石都有考核指标。对所有小车辆都编上号码,人员配置都登记造册。根据杭道弯曲路窄,车辆拥挤,出口坡陡费劲等实际情况,规定每辆推车每天至少要拉出十六至二十车矿石来,多了不限。出口处见车发牌,晚上下班收牌统计数量,第二天公布到单位完成任务多少,超额完成多少,一般都能完成而略超,我们最高记录每辆车一天完成二十车。开始很累,时间一长身体也都适应了。

我们住的小屋,小门向阳,东西及北墙均有瞭望小窗口,因天冷被堵上了。但夜里能听到北风呼号,时间一长成了催眠曲。风刮得再大,也能睡得很香,因为白天太劳累了。

曰子就这样艰辛而又快乐着,度过了四个多月。七四年四月二十八曰这天晚上,指挥部通知明天放假一天体息,明确吃两顿饭。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高兴不得了。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对战友们说,别闷在小屋里啦,咱们走出去散散心。我们全班沿着山间小道毫无目的顺道前行,不光看到群山延绵,山峰险绝。同时欣赏山林茂密,蒼松挺拔。有原始森林一样让人阴幽,每一株都有滄桑的年轮,这是过去从未见过的大自然景观。。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便抄小道往回走。虽然是短暂小游,但很开心。因为在矿井下好几个月,这次好象看到了外面世界,心中充满灿烂的阳光。

回到住地,稍事休息,便吃下午饭。吃饭时,指挥部通知我参加会议。邓教导员传达上级首长指示精神,现有参加战斗的连队及有关人员,明天可以撤出大山,回去了。后来他又讲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沒记住。消息传开,在矿人员无不喜出望外的高兴。

原来先期来的连队已干到一年时间了,上级有规定干满一年再轮换别的部队来接替。我们中途来的晚,沾了这个光。

我飞快地回到小屋把好消息告诉战友们,都睁大眼睛问是真的吗?高兴得立即蹦跳起来!陈根涛杨大勇放声高歌一曲,大伙拍手庆祝胜利圆满完成任务。我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是全班战友沒发生任何大小碰伤事故,安全打道回连队,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接下来战友们把放在门边沾满铁矿粉的棉工作服,一股脑地扔到小山坡老远处。我说还是叠整齐放好了,不管谁来收去,其码说还是当兵的做事有始有终。张明海姜发扬两人迅速将其整理好,放在门前显得顺气好看。

陈根涛对我说,衫衣里都藏着这么多虱子,浑身痒痒死了,提议将其扔掉别带回去了,我们现在都脱光换衣服,我和大多数战友都同意,副班长程巨德不表态,有点舍不得丢掉。我凑到他跟前说,虱子这小东西乱爬传染,你把它带回去还会传给别人。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通铺上,被子挨着被子。副斑长马上说,扔它妈的算了。我说不要乱扔,那太难堪了。都把要扔的衫衣卷成一个彩球形状,用带子系好了,我们一起去山谷边去扔它。我们每人提着象去抛彩球一样走上山梁,向西北山沟上方抛去,看谁抛的高,扔的远。我触景生情当场独白到,等到山洪瀑发,疾风飘絮的时候,再流向远方吧。战友们都会心的笑了。

杨大勇提议明天出山到怀安县城住上一宿,洗澡理发,买点东西,需要买衫衣的,几块钱便买一身。我十分高兴地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一路上愉快地说笑着。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黑山底。一年多来一直在外执行任务,从我内心里有着飘泊之感,对回归连队的感觉是淡淡的。我最想早日回去的地方,是我那遥远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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