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厕的故事（作者 :徐景洲）

我们高台子的公厕建在西边路口处，尿池出口面对大鱼塘，鱼塘就是“储尿池”。

清晨最热闹。人多坑少，男女老少，憋一夜，天刚蒙蒙亮，纷纷捂着鼻子，在公厕门口排长队。大粪产量高，粪场老头每天下午都来拉粪。他负责半个城的公厕大粪，轮到清理高台子公厕，车上已是粪满为患。粪车装不下，就扔鱼塘。塘水既浑又肥，鱼儿特多，是垂钓佳地。

擦腚纸难找，就用石子砖头擦，或直接拿腚在屋柱上、墙拐角以及蹲坑的水泥墩子上蹭。斑驳墙壁上写满骂人脏话。男女厕所中间隔墙的砖缝被别有用心的人掏透，抓到过好几个透过墙缝偷窥女厕所的流氓，吓得大家都不敢靠近隔墙。

高台子公厕对过马路边也有一个公厕，属石灰窑居民点，小便出口也是面向大鱼塘。向西不远的铁路搬道口，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公厕，方便拉车人多如厕难。我们小区南面农业银行和铁路小学，东面文化馆墙内墙外，都有公厕。那年月，“吃饭困难拉屎易”。现如今家家有卫生间，公厕却难找，正是“吃饭容易拉屎难”。

县城公厕有大有小，格局迥异。最别致有两处，一在文化馆东厕，一在县医院东侧。厕所都是苏式建筑，有百叶窗，高高吊楼两侧都是气窗，比居民住房还高级。储便池在墙外，深而大，卫生整洁。我们常去文化馆东侧公厕方便。公厕角落堆放石灰、煤渣和扫帚。完事后心情大好，就拿煤渣、石灰当炮弹，扫帚当冲锋枪，追打一番。我们还“打家劫舍，行侠仗义”，帮助以拾大粪为生的邻居偷公厕大粪。邻居是铁路退休工人，负责铁路小学和铁路搬道口厕所大粪。他在屋后菜园边晒粪干，卖给乡下农民种甜瓜。门口小瓦屋专门储存整麻袋大粪干待价而沽。他儿子是我们好朋友，我们偷粪给他，作为交换，他会偷他爹的粪干子给我们，抛在鱼塘里当鱼引子，还让我们到晒粪干的菜园子边钓鱼。菜园子边是鱼塘，长满灌木，很隐蔽，渔场的人发现不了，鱼多而肥又好钓。

瘦高的铁路拾粪老头和矮胖的大粪场拾粪老头经常因为我们偷粪吵骂，互相指责。铁路拾粪老头很正直，从不乱拾粪。拾粪时，穿铁路制服，很威风。吵来吵去，吵出他儿子主谋和我们这些偷粪从犯。儿子挨痛打，我们挨痛骂，两个老头儿言归于好。铁路拾粪老头把我们叫到家门口大柳树下，讲革命传统故事教育我们。晚上，在柳树上挂一盏和《红灯记》里李玉和提的一样的铁路大马灯，讲一段聊斋，听得毛骨悚然，他却嘿嘿干笑。我总觉得《红灯记》的李玉和应该长得与拾粪铁路工人一模一样。

黑天捉迷藏喜欢躲公厕，越脏越安全。爬到屋梁上，躺在墙角煤渣堆后面，蹲在化粪池边沿。只要藏得住，臭气直熏脑门也开心。大白天捉迷藏，女孩子紧追不舍，就一头钻进男厕所，急得她们乱跺脚，直嚷“再不出来，俺从今以后就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几十年过去了，县城里老公厕消失殆尽。我们高台子的公厕也完成了历史使命，被邻人在原址盖了个简易储藏室，样式倒与过去的那个公厕差不多，看着恍若当年的老公厕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