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22日，随着黄百韬战死，国民党第七兵团5个军十余万人在碾庄地区全军覆没，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宣告结束。碾庄战役的十几天中，这片方圆不过五公里的土地上发生过什么？70年后的今天，历史在这里留下了什么？带着疑问，我来到了碾庄。
碾庄“南门”二字，由迟浩田将军题写。碾庄战役时，迟浩田是九纵七十三团七连指导员，当年就是这支连队最先冲入了黄百韬的兵团指挥部。迟浩田将军后来官至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
进入南门，便是碾庄老街，前行数百米，就到了一处老屋，挂着“淮海战役碾庄圩战斗黄伯韬兵团指挥部旧址”。稍一留神，就能找到墙上当年激战留下的弹孔。当地老乡听说我是来探访战场遗址，热情地打开了大门。
不大的院子和古色的小房，显然是经过翻新了，屋内陈设的军用电话、作战地图、钢盔等显然也非当年遗物，但70年前，这个院子，确曾是国民党第七兵团的指挥中枢。黄百韬在这个院子里指挥了十二天。
1948年11月20日，华野部队终于攻入碾庄圩，黄百韬率少数直属部队退到大院上的64军军部。由此，64军军部继碾庄圩指挥部之后，成了黄百韬的第二个指挥部。它还在吗？寻着地图，我来到大院上。
可是兜兜转转几圈，全是近些年建造的新房。于是与路边一位奶奶攀谈，她说她今年八十多岁了。
问：奶奶，听说咱庄原来有黄百韬的指挥部啊？现在还在吗？
答：没啦！都全变了，老屋都扒了重盖了，解放前的什么都没啦！要说打这一片啊，就是在那边打的，（老人指向约百米处的一座平房）那里，叫庙汪，以前是个庙，当时国民党架三挺机枪，往前嘟嘟嘟地打，一直绞，八路军（解放军）冲过来，他们就嘟嘟嘟地打，就在这打死了多少啊！（解放军）从背后冲上来了，让他们缴枪，就是不缴，还拼命打，一下子就攮（刺）死了，三个人全部攮死了，全是血，真是要命啊那时候！
问：当时战死的兵都怎么处理的呢？
答：共产党的兵，后来都迁到碾庄烈士陵园了，国民党的，就在这地底下、汪（湖）里呢，哪有人问呢？没死的，伤了的，就这样瘸着拐着往家走，也没人问，没人给吃。
问：往家走？国民党的兵有很多是咱们当地的吗？
答：不不，那多是外地的，就这样瘸着直往南走，回家，俺这没人问他们的事啊。
问：当时咱庄里的人都提前跑出去了吧？
答：俺们没跑，都蹲在家里，没有人出去。
这个回答让我有些意外，因为史料记载，碾庄战役国共双方进行了逐村逐屋的反复争夺。百姓在家，伤亡难免大量增加啊。
于是我问：可听说是挨村挨户的打啊？
一旁的老乡大概是以为我说黄兵团挨村挨户地掠夺百姓，立刻说：黄百韬不杀老百姓！还给东西吃呢！他不杀老百姓！
我接着问：听说黄百韬是从碾庄圩村那边撤到这的？
答：是啊，小魏庄和俺们这庄，是最后拿下的。后来八路把（俘虏的）国民党关在屋里，他们（国民党）还硬的很，还吵仗呢！他不怕，就是要死了他也不怕。
告别大院上的老乡，我沿着黄百韬当年撤退的路线向西北方向继续寻找。
路上的老乡告诉我，最近二三十年，碾庄的交通较以往大有改善，原来到处是沟、湖，如今很多都填上铺了路。但即便如此，村里的“汪”还是很多。当年，这些沟渠，见证了残酷的战争，也是很多无名战士的安息之处。
史料中的尤家湖，当地称“尤湖”，如今是一片庄稼地。庄稼地旁，如今立着一块碑：“中国人民解放军击中黄百韬遗址”。1948年11月22日下午，黄百韬的生命就结束在这里。随即，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宣告结束。
关于黄百韬的死，有人说是被解放军击中，有人说是举枪自尽杀身成仁，至今仍是一个问号，黄百韬到底是怎么死的？琢磨着这个问号，看着这块胜利之碑，我耳边似乎响起了70年前解放军的胜利军号，却也想起了刚才老乡反复说的那句——
他不怕，就是要死了他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