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位好友把我拉进岔河阅读群，并在群中碰到昵称“燕子”的群友。简单聊几句，意想不到她是曾经的邻居李燕，顿时我的心倏然一紧，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头。李燕一家当年欢乐幸福的场景一幕幕浮现脑海中，我的记忆还定格在十几年前鲜活如初的人物生活中。
2004年，原镇政府的前后办公室被安排作为岔河中学家属院。四座小楼住了几十户人家，大家有缘相聚在这里。无任何装饰隔离，开门即见，一家在砧板上剁馅、四邻有声，一家炒菜整个院子飘着清香。大家朝夕相处，和和睦睦、既热闹又轻松，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我家有幸在此院短暂居住，随后我去了南方。不久学校也搬迁新址。曾经欢乐一时的住户陆续各奔东西。作为一个大杂院的邻居，对于燕子的家庭经历我多少有些了解。
那时燕子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老公李景军是一名退伍军人，在学校后勤上班。他1.80米的身高，英俊帅气，为人热情、正直豪爽，办事干练；家中有一双儿女聪明活泼可爱。燕子在超市上班，人缘好业绩也名列前茅。这个小家庭的日子让同事羡慕。
燕子，人如其名。高挑的身材，皮肤白晰，性格开朗，是一个热情充满活力的女人。一天，正在超市上班的燕子感到腿有些疼，到镇医院拿点药吃了几天仍没有好转。老公带她去几家大医院作了检查，最后确诊为脊索瘤。这个诊断结果如当头一棒，无疑给这个家庭重重地一击。恐惧迷茫向燕子袭来，她哭了。那年才30出头，两个孩子还小，这个家庭需要她。对她来说美好的时光还很长。燕子只好辞掉工作，从此踏上漫漫的求医路。
当李燕在微信中证实名字是我时，她当即打开视频。背景是一张病床，燕子躺在床上和我说话。我顿时惊呆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李燕与当年判若两人。苍白浮肿的脸，痛苦的表情，透露出她身体的病态和虚弱。“大叔！您好？我是李燕，您想起我吗？”，“好！好！我想起来了，李燕你在哪里？”“我在福泽医院，我不能下地走路，天天躺着。”说着，手机中传来哭声，一边哭一边向我倾诉。我心头一酸，眼眶湿润了。视频中，她声泪俱下向我讲述了这些年一家人跌宕起伏的遭遇。
2013年6月3日晨，这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李燕的婆婆站在垃圾锻油的机器旁，突然一包垃圾塞住了，她伸手想把垃圾清出来，意外发生了。机器突然飞转，婆婆一只胳膊被绞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抢救治疗几个月，最后付出截肢为代价。婆婆出院时只带回一只胳膊。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在燕子的一家得到诠释。燕子的老公李景军日常热爱体育、喜欢打篮球。儿子读小学六年级，生性爱动的他，身高快赶上爸爸。耳闻目染在爸爸的熏陶下从小也喜欢打篮球。
8月2日下午，夕阳西下，景军带着儿子在中学操场打球。一阵子跑跑跳跳、攻防投篮爷俩大汗淋漓。
校园里的梧桐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了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彩低垂着。远处树丛中，知了一声连一声叫个不停。天太热了，活动一会浑身上下汗如雨下，爷俩拿上球准备回家。此刻谁都不会想到死神正向他俩招手。
回家途经水阐，儿子突然提出:“爸！咱洗洗澡再回去吧？”“好！听你的洗一洗。”刚到水边，不谙水情的儿子麻利脱掉衣服，抢先跳入水中。正值水阐放水，他刚跳下去，一个漩涡把孩子卷进去，霎时间不见踪影。景军见状急忙也跳下去，眨眼间他用力把孩子举出水面。可水深流急，又一个漩涡涌来，把他们再一次卷入水下。急流打着漩涡，爷俩霎时间失去踪影。远处树下休息的人看到此景，急忙呼唤:“快来人啊！有人掉进水里了！救命啊！”。闻讯跑来的几名村民，来到水阐前，只见眼前翻滚的浪花，震耳欲聋的水声，不见爷俩身影，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来不及多想，一些熟悉水性的青年纷纷跳下水，有的游泳、有的潜入水下展开拉网式地搜救，经过几个小时打捞，景军被打捞上岸。惋惜的是由于溺水时间过长，他已停止了呼吸。景军被拖上岸时双手仍保持托举状。孩子被冲到哪里，大家焦急万分。天色很晚，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夜黑水深，大家只好暂停搜寻。
第二天天刚亮，热心的乡邻又聚集水阐。熟悉水性的男人自告奋勇纷纷下水寻找，最终在距水阐几十米远的地方找到孩子的尸体。
一夜间，燕子的家中一下失去两名亲人，街坊四邻一片悲哀，为这一家人伤心落泪。大家更担忧燕子和女儿娘俩，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几小时前还是鲜活的爷俩，转眼阴阳两隔。我不在家乡，未见到当时的场面，但能想象到燕子和女儿一家人悲痛欲绝的场面，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在我的耳边回荡。
几天后，景军的告别仪式是在殡仪馆举行，学校领导及教职工代表、战友、家人……挤满了大厅。庄严肃穆的大厅，哀乐低回，景军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看到景军从此远行，大家悲恸万分。最使同事和家人遗憾的是生前他没留下只言片语。燕子由于过度悲伤，没能够坚持到仪式结束。
得知景军爷俩的溺亡的消息时我在江南一家公司上班。是事过几天后老婆的一次电话中知道的。起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接受这种残酷的事实。每次假期我回家见到景军，他总是热情地给我打招呼，他的小儿子总会甜甜地叫一声爷爷。记得有一次还约定到我这里玩，可惜因故没有成行。
景军和儿子走了，家中失去了顶梁柱，燕子感到天塌了下来。这意味着她将和女儿相依为伴，接下来的人生路将如何走？女儿正在读初中，接下来她的病还要继续治疗。这段日子里娘儿俩终日以泪洗面，悲痛、思念！这个家庭沉浸在凄凉令人窒息气氛中，对未来看不到希望。日子如何坚持下去，对于燕子是最大的考验。每逢夜深人静，空荡的院子死一般的沉寂，燕子忍不住想哭。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变得懂事，她陪妈妈度过了痛苦的日日夜夜。只要看到妈妈哭，她止不住地啜泣。同时也安慰妈妈:“妈！别哭了，你还有病，如果你倒下，我怎么活？妈！我会好好上学，将来工作了挣钱给你治病。妈！你放心吧！”燕子的女儿漂亮，从小聪明乖巧也很勤奋，学习成绩优秀。这也给燕子活下去燃起希望。女儿以全校中考第九名的成绩考入运中，高中毕业后，又已优异的成绩考取江苏师范大学(委培生)。现在读大二，她的学费全部靠借贷款，生活上十分节简，在食堂每天吃最便宜的饭菜，穿了几年衣服舍不得扔掉，仍穿在身上。和同学聊天时从不谈自己的家世，她怕触碰到自己脆弱的心灵；燕子孤身一人四处求医，有时娘家弟弟也会挤出时间陪姐姐到医院治疗。谈到这里，燕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如雨下。
燕子做了第三次手术康复后，忍着失夫丧子之痛，拖着虚弱的身体，报名参加了邳州市志愿义工之家活动，成为活跃在社会上一名积极的志愿者。她渐渐从家庭阴影中走出来，和大家一起积极投入公益活动中。因成绩突出，被义工之家评为终身优秀义工，并为她颁发荣誉证书。
病魔缠身的燕子似乎又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她在义工队伍中忙忙碌碌，一些敬老院、残疾人家里总能出现她的身影。照她本人话说:“这个世界人活得不容易，活一天，我就想为这个社会做一天善事。只要还有一口气，义工我要做下去。我要用一点一滴的小爱，汇聚成一片大爱。”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信念支撑她，矢志不渝为社会奉献一片爱心，成就了她美丽人生的重要篇章。
可是病魔并未就此结束，正在她风风火火从事公益活动时，她的腿又复发了。这一次不同以往，迈一步都很吃力，疼痛难忍，每次行走只好咬着牙扶着墙走出几米远。这几米下来已是浑身虚汗、气喘吁吁。
2015年，燕子在徐州市第四人民医院做了第四次手术。这次手术后没给燕子带来满意的结果，术后由于神经受压迫，她的双腿再未能站立起来，造成下肢瘫痪。辗转几家医院花掉了高昂的治疗费用，导致农保不予报销，几家医院收治几个月后把她拒之门外，她痛恨自己，感到非常无助。目前，她人在福泽医院躺在病床上。手术伤口感染，后背臀部长满褥疮，听其叙述惨不忍睹。据说住院的医疗费来自亲朋好友的捐助，有的好心人还为她组织水滴筹。对于她和女儿，这些善心捐款如同杯水车薪，娘儿俩生活的困窘可想而知。
我在阅读群写过几首小诗，燕子总是抢在前面第一个诵读。诵读对她来说并不专业，有时读错字音，音质并不好、还略显有些气虚。但她仍很执着地读下去，一遍不行，再来一遍。她用诵读激励自己的坎坷人生之路；历经劫难的她，用信念和顽强的毅力支撑自己的心灵；她顽强地活下去，不让自己倒下。她像一只受伤的燕子颤抖飞翔在飘摇的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