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老井轶事（张全剛）

邳城，有许多老井。

邳城的老井，的确很老。

　说起家乡邳城的老井，首先要说说邳城的历史。康熙28年(公元1689年)邳州城迁至洪福山南麓，次年知州孙居湜(音shi石)耗银四万三千两始建邳州城(即今之邳城镇)，从营建到竣工，历两任知府始成。沂河、武河环绕城外，东西南三面因河为池，护以重堤，乃古之重镇，史辖宿迁、睢宁二县。古城原有四门，均为拱形。东门曰“先春”，南门曰“来薰”，西门曰“迎爽”，北门曰“拱极”。

　为方便城内外居民饮水灌溉，古城的四个城门一侧，均凿有水井，距城门大约三十公尺。西门和南门的水井是用青砖砌成，古色古香，与城墙浑然一体相得益彰。东门和北门的两口水井，是用城山的红石砌成，大有拙朴之风。四城门的水井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已不存，甚是可惜。除四门的水井，另外还有三口比较重要的水井：邳中院内城隍庙里的水井，后来被填没。城北三官庙的水井，现在还在，只是水质大不如前，也基本没人吃了。另外那个就是现在镇政府院内的那口水井了。至于其他各村那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水井就更多了，

　印象最深的还是镇政府院内的那口井，至于什么时候凿成，就算当地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楚，或许比我爷爷的爷爷岁数还大吧，的确算得上老井了。因为它在火神庙北边十来米的地方，老辈们都叫它火神庙井。这口井很特别，老城的其他几口井水质都不太好，唯有这口井的水清澈透明甘甜清爽。用这里的水做豆腐烧粥才更清香爽口，老城原来的几家粥铺都是来这里取水。而且，即便是寒冬腊月，就着冰花咕嘟咕嘟喝一气生水也绝不会闹肚子。更神奇的是，哪怕再干旱的年月，井水也依然保持平时的水位不减，似有神佑。

　小时候，附近的村民大都来这里挑水吃。娘每天早晨也会来这里挑两担水，把我家的那口大缸盛满，足够一家人一天之用。那时候，镇政府大院还没建，那里还是一片空地，是当时邳中的操场。这口井就在操场南头，井口用石块砌起来，古朴典雅。井口周围也砌以石块，形成一个又大又平整的井台，日积月累，石块被磨得溜光水滑。有一次我跟着娘挑水，站在井台朝下面看，冷森森的只能看见桶底那么大的水面。井壁上青苔斑驳，不时有水滴落下，叮咚作响。常年生长的青苔丝毫没有影响水质的甘甜，真是一口好井。

　娘打水很有技巧，长长的井绳系在桶梁上，送下去左右轻轻一荡，再顺势猛地一沉，水桶就瞬间倾斜，装满了水，看娘打水真是一种享受。有一回我也想试着打一桶水，我学着娘的样子，使劲晃啊晃，结果半天也没装半桶水。真应了“眼高手低”那句老话，原来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确实也不容易啊。打满水，娘就轻快地挑起水桶回家，颤巍巍的竹扁担就在娘的肩上吱呀呀地一路欢歌。

　有阳光的下午最是美好，常会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媳妇大姑娘端来自家的大盆，拎个凳子坐在井台边上洗衣服，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地唠，极容易让人想起浣纱的西子。那井水真是好啊，冬温夏凉，女人们的小手在水里哗哗地摇着搓着，鲜亮亮的白里透红。碎花布的袖子高高挽起，漏出粉白如藕的胳膊。几绺发丝湿漉漉地垂过耳边，随着女人们的动作轻盈摆动，俊俏的脸蛋儿若隐若现。过路的行人看得呆了，有几个男人索性停下来笑嘻嘻地盯着看。女人们抬头发现了男人的目光，便举起粉嘟嘟的小手嗔道，滚滚滚，看啥看，有啥好看的。说着就端起水盆照着那几个男人兜头泼过去，男人们便嬉笑着边跑边回头，似乎很是不舍眼前的风景，只留下身后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乡邻们的日子宽裕些了，有的人家就在自家院子里打了口手压井。摁住井把，嘎吱嘎吱几下，清冽冽的井水就顺着井口冒出来，方便极了。再说，新建的政府大院把老井裹起来，挑水也有许多不便。于是，来老井挑水的，洗衣服的就日渐减少，老井也就渐渐冷清下来。再后来，政府给各家安上了自来水，水龙头一拧开，白花花的自来水就哗哗地流，这水常年不断，水质又好，洗衣做饭更方便，就再没人去老井挑水。老井，在用她的乳汁养育了几代人之后，似乎真正完成了使命，要安享它的晚年了。老井，经历了岁月的沧桑，真的老了。

　前些年，镇政府领导觉得这口井算得上邳城历史上的功臣，如今却终日在晨风暮雨里凄凉地孤独着，未免有些对不起它。再说，如果修葺一番，既是对老城古迹的保护，也是政府大院的一处风景。于是请来工匠，用青石块把井口重新砌好，突出地面的部分用青石砌成六角形，六个面分别刻有不同的花纹图案，古朴典雅美观大气。井台西侧还做了个雕塑，是一本打开的书，整体风格完全契合老城的古韵味。我想，这也在是喻示着老井的悠久历史吧。老井，一段沉寂后又展开笑颜焕然一新了，老城人的心里似乎也跟着明亮起来。只是，如今的我们已不再需要饮用老井的水了。老井真正可以安享它的晚年，静观流云，濡染花香，安闲地注视着古城的日新月异，健步腾飞。

　皎洁的月夜，水面投下一弯月牙儿，清风徐来，月影婆娑，似乎在聆听着老井的故事。静寂中隐约可以听见一声苍老的叮咛，喝着老井水长大的古城儿孙们，千万不要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