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我与哈族人的宿营情(马树华)

铭记我与哈族人的宿营情(马树华)

一九七二年深秋的一天,在新疆部队服役的我和班长各开一辆装满武器的军车去那拉提天山深处执行“三线”建设任务。任务紧急,那天一早,我们两辆车就直奔280公里之外的那拉提。中途要翻山越岭,两辆车的水箱和离合器先后抛锚,当晚才赶到那拉提镇上,次日天没亮我们就早早出发。

车行在乡间小道上,令我们没料到的是正赶上给小麦和草场灌水期,行车不到五公里,山间小路上两处被截断引水,我们只好挖土堵水,再填土垫路,直到中午才过二道关。前边的路况怎样,我们更不知。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我们饿得少气无力了。下午5点来钟天就黑了,不能久等,继续前行。跑了不到10公里,又遇一道水断路,我们商量加大油门闯试试,结果这次陷得更深。车厢板贴到地面上,我们都傻了眼,只好卸车,用钢丝绳把空车拽出来,再装车。

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筋疲力尽,几十斤、上百斤重的重武器箱也难抬得动。战友李明哭地哇哇大叫,说是手指被箱子挤了,我一看指头没破,也没淤血,为什么哭得这么凶,后来才知道他是被饿哭的。卸完车,摆在我们面前的唯一办法就是挖土填沟。班长跑到200米开外的小村上找人求助。这里住有20来户哈萨克族的放牧人,村的男人和父母都到山里转场去了,天山的北坡被大雪封了,必须赶着牛羊马往南坡转移。带着吃的、住的,驮着帐篷,翻山越岭,时间一个月左右。留在家里的都是“羊缸子”(当地称呼结过婚的妇女)。村队长是一位60多岁的哈族老人,他是当地拥军模范,得知我们的来意,迅速组织近10位留守的“羊缸子”,拿着铣筐,帮我们截水填路。把路修好后天色已晚,老队长叫我们把车开到村部,想办法在此过夜。

我们同行的三个兵被分到了3位羊缸子家里。当老队长把我带到一位羊缸子屋里后,见她小桌上摆着二本红皮的哈文版毛主席著作,队长说她上过几年小学,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队长用我听不懂的哈语与她交流后,她非常高兴地接待了我。那年代家家都穷,家里只有一床被褥,我要和她同用一条被子通腿睡。军民同床也体现了军爱民、民拥军的光荣传统。当她背着我们收拾床铺(地铺)时,队长指着她后身,用大拇指向我示意。我不明白队长的意思,只以为队长夸她是个好人。其实队长是在夸她长得俊,是村里的美女,意思是今晚让你这位军小伙与她同床一定很满意吧。

她麻利地收拾好床铺,不知与队长说了什么就出去了。回来时,她手里拿了几块馕。原来她家没有馕,是到别人家借馕给我吃的。她把馕递给我,把炉子上的热奶茶倒了满满一大碗,还有咸菜,催我吃。我像饿狼一样把一大碗奶茶倒进肚里,很快三碗奶茶、三个馕下了肚。学着维族哈族人的礼节,我用双手捂着碗口,示意饱了。其实,我还能再吃,只是再不好意思了。

她催我睡觉了。我拿着香皂、毛巾到外边的水沟里洗洗脸和泡湿了一天的臭脚,免得在被窝里臭脚熏着人家。我穿着长内裤和衬褂,拱进洋缸子的热被窝里。尽管被窝里有浓浓的牛羊膻味,但心里觉得暖暖的。我侧着身子面向外,不敢贴近她。我的腿不敢伸直,生怕碰着她。她却一再给我掖被子,让我感觉到自家的亲人也不过如此吧。劳累一天,很快入睡,睡着了我转没转身,腿脚伸没伸直碰着她,我全然不知,但我猜她会知道的。

天亮前,我悄悄起床,把5毛钱(我们一天的生活费是0.54元)和一斤粮票放在她枕边。当我到外边洗漱回来,见她已备好奶茶和馕叫我吃了再走。我不好意思地喝了一碗奶茶,吃了一个馕便婉言告辞了。

来到车旁,老队长已在此等候,关切地问我吃的怎样,睡的怎样。我说一夜没敢伸直腿,班长也紧跟着插话:“我也没敢伸腿”!

半年后,我再去那拉提执行“三线”建设任务,临走时我买了一小块砖茶。因计划经济时代牧民很难买上这些副食品。送给她时,她激动不已,坚持要给我钱,我婉言谢绝。随行的科员知道我送茶的缘由,与我开玩笑:小马呀,你真有艳福,这位比你大七、八岁的羊缸子可是哈族人里少有的美女啊……

一晃40多年过去,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另我唏嘘不已。屈指算来这位哈族姐姐应是70多岁了,她还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吗?她的身体还好吗?我暗下决定,如果有生之年我再去那拉提,一定去找她共叙当年之情。只是那时,她还能记起当年那个借宿她家的兵小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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