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情 (黄兴洲)

雪中情  (黄兴洲)

 五十三年前,放寒假了,同学们都急着回家。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那场雪比今夜这场雪还大,平地一尺多深,一脚下去,陷到小腿肚,鞋里灌得满满的,那时候穿得鞋可不像現在的棉鞋,脚脖子能包严严实实的,那会都是浅口单鞋,薄袜子,灌里的雪一化,冰凉,不过当时谁也不覚咋样。  

 回家也简单,一块包煎饼的笼布,一个盛咸菜的玻璃瓶子,往书包里一装,书本也不多,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去也还鼓不起来,不像現在,学生的课本作业本复习资料文具盒满儿咣当盛不下,一床薄被子一卷一捆,背在肩上毫不觉着沉。  出了学校大门,便是蹅雪窟,尽管路上雪层厚,丝毫不影响我们回家的心劲,真是归心似箭哪。   和我一起走的小倩,她家离学校很远,平时每逢星期六都在她姐家拿饭,她姐家与我是邻居,所以常常同路,结伴来回,放假前一天她就和我约好一起走的。没想到夜里下了这么大的雪。  

 她穿着一件暗红碎花棉袄,围一条鲜红的围巾,背着一个淡黄色书包,蓝棉裤,(鞋颜色记不住了),我穿黑色短棉衣,(没有毛领),灰色棉裤,黑布鞋,我们走在洁白的雪地里,真够鲜艳的,过了邳城河,上了大堰,向东一看,亲娘来,白茫茫一片,哪里是麦地,哪里是路,根本分不清,大堰下边的村庄也是白茫茫的,没有炊烟,听不見鸡鳴狗叫,原来下堰的坡路全被积雪盖严了,从哪里下去呀?如果沿着河沿大堤走,走不到家的,路也绕远了。小倩看了看我,愁得直要掉眼泪,那一年我高二,19岁,她初二,17岁,她把我当成主心骨,我是男子汉,应当有担当。我说,別愁,咱顺着堰坡那个凹处下去,反正大方向不错,向东走是了。  

 我在前边先下去,一脚陷顶腿弯,所好地下是硬硬的路,她跟在后边沿我趟过的脚印走。我小心在前边踩路,她紧跟在后,走到一处积雪很深的地方(表面看不出来),我觉着不对劲,可能偏离路基了,可是为时已晚,我一下子陷到腰窝,我想起来了,这里是老鼋汪,干天地晴时我们能找到汪边小路,現在大雪复盖着路面,越是凹处积雪越深,我在雪窟里挣扎,怎么也找不到踏实的地方,小倩停在离我有五六米的地方不敢动,吓得差点哭了,她急着前前后后观察,到处没有行人,她嘴里直喊,哥,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我陷在雪窟里,柔软的雪没到我腰际,肩上的被卷把周围的雪压出一片凹坑,我细细想了一下,我陷下去的地方没有水,是村里盖屋挖土留下的一条沟,朝左应该是小路,朝右是沟壁,我对小倩说,你把围巾解下来,递一头给我,拉我上来试试。   小倩解下围巾,这鲜红的围巾有半米多长,在白莹莹的雪面上更显红得眩目,我对小倩说,你往左边试着走几步,慢慢地用脚试探着走,等到小倩到我有半米多地时,她觉得雪虽然还往下塌,但地面还是实的,她把围巾一头扔给我,我说,你站稳了,我抓住围巾一头,对小倩说,你身子往后例一点,能使上劲,小倩按我说得做了。  

我抓住围巾的一头,从围巾上传来一股馨香,那是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抓在手里的围巾部分柔柔的,暖暖的,我把围巾一头的穗子往手指上缠了半圈,让小倩用点劲拽,周围的雪太煊了,我一动身就有细微的响声,我两手抓住围巾借助小倩的力量终于挣扎着踩到了硬地,我还没站稳,小倩那头围巾却松了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倩一看我倒地了,她吓得一激凌,一下子扑倒在我身上,一股好闻的雪花膏香味扑鼻而入,我简直陶醉了。在这近两年的同路上,小倩那苗条的身影,晶莹的双眸,黑而亮的短发,鹅蛋形的脸庞,那微笑的嘴唇,那排玉般的贝齿无处不让人欢喜。十九岁正是青春萌动,荷尔蒙旺盛地涌动时期,常常会胡思乱想一气,特别是見到美女时,几个搗蛋鬼在一起会胡侃八赞一气,現在小倩倒在我身上,脸几乎贴着我的鼻子,没有感觉就不是男人了。  

 我俩慌忙站稳了,我把围巾上沾的雪沫使劲摔打了一气,叫小倩赶快围上,我俩沿着这条小路(基本上找准了路),慢慢试探着前进。好在此沟塘不长,我们通过它也辩认出通往村里的路线,因为麦地头的路边有几棵杨树作路标。   

快到村头,还有一条沟,沟上有一座小桥,很窄,平时路清楚时,也只能容两人对面走过,这是通往村里最近的路,我们上学来往不知从上面走过多少次,这小桥是用木桩埋在沟底,上面铺着树枝,水泥板搭成的小路,桥下流水潺潺,每到夏天,秋天下大雨时,沟里的水满满的,也有成群的小魚戏水而上,遇到高兴时,我们也会站在桥上丢几片树叶调戏小魚一阵,小鱼儿朝我们丢树叶的地方蜂涌而去,发觉上当就游走了。而今天,那雪实在太厚,把沟,桥都盖住了,桥上的积雪明显高出沟面很多,硬过很危险,小倩建议绕路吧,我看了看,如果绕路,得走很远不说,那些路面上也是厚厚的积雪,尚无人走过,还得我们自己趟出一条路来,我决定就从这儿过去,因为桥上虽有厚厚的雪,路形还是明显的,只要小心走在桥中间,不会出问题,我问小倩,敢不敢过?小倩犹豫,刚才沟塘里那一幕她还没忘,她怕。  

 为了坚定小倩的信心,我建议,让她牵着我的手,我在前她在后,一步一步试探前进。她望了望白茫茫的四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好同意。  我先用脚尖踏了踏桥头的积雪,找到路中心,然后转身拉住小倩的手,这手柔,嫩,滑,膩,无骨一般,我横过身子,用左脚踏住实地,不断鼓励小倩,别怕,跟着我走,假如我掉下去,我会立即松手的。我们虽然同路走了两年,我从来没有摸过小倩这柔软无骨的手,从小倩的手上仿佛传来她咚咚的心跳,我恨不得这道桥长一百米,一千米,可是这座小桥长不过十米,我抓着小倩的手,觉着她手心汗津津的,是娇羞,是害怕,反正激发了我男子汉的豪情,我要保护小倩安全。  

人们常常形容受苦受难的日子一夜如千年,常常比喻幸福的时间太短暂,当时过桥的感觉正是如此,十米小桥转眼过来了,我没理由再牵着小倩的手了,小倩用擦了胭脂一般的脸望着我说,哥,真得谢谢你,今年这场雪怎这么大,我长这么大在雪地里走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今天真刺激,你看这满湖的麦苗一棵也看不見,树枝上像包一层白绒绒,看不見飞鸟,听不見犬鸣,静的吓人。 

 我们沿着路边的树标,仍然踩着雪前行,小倩突然说,哥,怪不得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来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你看咱从学校走到这村头,只有咱俩个的脚印,怪有意思。她光顾说话,不小心一脚踩滑了,差点倒地,我急忙又去拉她的手,她反而抓住我的手,我俩十指相扣着朝前走,她没放开的意思,当然我更乐意,我们两个一红一黑的身影在茫茫的雪野里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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