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圩渡口(黄立杰)

 

 黄圩渡口(黄立杰)

仲夏的夕阳挂在洪福山(当地人叫城山)上,迟迟不落。此刻。我从邳州赶到了黄圩渡口。水面上淡淡的薄雾给渡口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关于渡口的往事沉寂在历史的深处。岸上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乡亲们从麦田归来带着一脸的喜悦与疲惫,这时我找到了渡口的第二代传人黄学新。

 

 黄学新今年68岁,岁月的沧桑刻在脸上,双手青筋虬展,仍保留把篙摇橹的强劲,这位在黄圩渡口摆渡45年的艄公,说话声音仍如洪钟震瓦,他向我讲述了渡口上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

 

 黄圩渡口位于城河从官湖石坝到开发区楚埠37公里的河道上。城河的源头是沂河岸边的石坝村,属于沂河的支流。解放初期城河因连年发水不好治理,政府在石坝将源头堆土建大坝拦上,河口被堵,水患平息。沿途有大营渡口,张道口,汤楼渡口,黄圩渡口,石家渡口,在城河入运河的地方有陈家渡口。黄圩渡口隶属官湖镇四黄村,南岸是黄圩,北岸是邳城镇的王旗杆村。

 

 黄圩渡口(黄立杰)

拂去岁月的烟尘,黄圩渡口走过了九十个春秋,在交通发达的今天,邳州的多数渡口已经停摆,然而黄圩渡口今天仍然发挥着摆渡的功能。

 

 黄圩渡口的第一代使船人是黄文汉,黄文权,两家合伙排船摆渡,一条木船排好后商定一家摆渡十天,十天一个周期轮换一直坚持几十年,直到第三代摆渡人黄继乾放弃为止,现在渡船在黄继群手里使用。仔细的说这两家使用渡船的传承是这样的,黄文汉一家,第一代使船人黄文汉,传第二代使船人黄学亮,黄学亮传子黄继乾。黄文权一家,黄文权第一代使船人,传子黄学新第二代使船,黄学新传长房黄学志子黄继群。

 

 渡口也就是传送四里八乡村民外出之用,渡口在1960年以前,沿用古老的方式渡船付费机制,就是年终时,渡口使船人到附近几乡收缴渡口粮,一般是一家一碗,五谷杂粮皆可。这样过船人是不要钱的,因为年终以一碗粮食相抵。黄学新说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收过渡口粮,当时进村到户,报一声收渡口粮了,然后说黄圩渡口,家主很快拿出粮食,有不少村庄的老户人家都与船家相识,有时吃饭时还邀请进家一起吃饭,渴了给烧热水,很是客气,千年古风尚存。直到1961年底,走了几个庄子收不到渡口粮食,家家户户都穷,还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哪一家都拿不出一碗粮食,从此收渡口粮规矩骤然消失,改为每渡一人2分钱,孩子不收费,后来有人骑自行车,连人带车收5分钱。这时使我想起了第一次走上工作岗位,是从官湖的后黄村去岔河中心小学上班,来去都走的是黄圩渡口,那个时候就是过一趟河5分,整整跑了三年。

 

 黄圩渡口(黄立杰)

黄圩渡口有几个花絮需要略记,其一,抗日战争时期,钟辉将军在邳北组织一只抗日的队伍,几次经过渡口,一次经过渡口到艾山指挥阻击日寇,见到黄文权,黄文汉,说船老大辛苦了,等我们打败了鬼子在这里建桥修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送钟将军到了北岸,临别时钟辉将军让勤务兵送了两条毛巾。

 

 其二,渡口为了掩护地下党北撤做了贡献。邳睢铜地区曾经遭到地方武装的严重袭击,地下党被迫北撤,黄学新听老辈人说,那天夜里,一批地下工作者,急需过河,上船的人有党员黄学江,黄景才,黄景会,黄文达,黄文亚等,他们都是当地闹革命的骨干,黄文汉,黄文权迅速将他们渡到北岸,回来船刚停稳,黄文汉立即用破衣服将船篙擦干放在船上,地方维持会赶到船上,问有人过河吗?有,上半夜过去了,我们紧跟追的怎么会跑这么快?黄文汉说你看这船篙还是干的,这一伙人才离开这里沿着河边向汤楼渡口走去。

 

 其三,邳州旱改水时期,急需石料修建渡槽,县里征集船只运送石料。大队通知黄学亮,黄学新,第二天早起赶到车夫山的郁山码头,装运5吨石头,他们两人半夜起身,包了几个煎饼,一个撑篙,一个摇桨,经邳城过陈口到了运河,沿运河而上,天刚亮,就到了码头,各种船只挤满了河道,他们赶在第一批装货,5吨石头装好运到运河港务局天完全黑了,卸完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天光转暗,黄圩村处于一片灯火之中,黄学新谈兴正浓,说起渡口往事滔滔不绝,似乎还有许多。电视里传来《在希望的田野上》优美旋律,我合上采访本,与黄学新告别,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给你唱几句艄公的号子吧,再不唱没有人知道了。

 

 扬起篙哎!,荡起浆哦,坐稳把好舷哎。

 你也来,我也来,乡亲们一起来!

 有挎篮,有提菜,有说有笑真开怀。

 来往都是客哎!

 父老姊妹一家亲哎!

 迎烈日,战严寒,半夜三更要过河哎!

 小孩生病不能等哎!

 老奶奶送奶糖,新媳妇回娘家哎。

 小舢板使劲摇哎,送你到对岸哎!

 路上说话,草里有人哎!

 张家长哎,李家短,不可论短长哎!

 船上不漏针哎,漏针船上人哎!

 遇人说三分话哎,不可全抛一片心哎!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哎,莫笑穷人穿破衣哎!

 摆大渡,有大肚哎!说孬说好我不记哎!

 明天笑嘻嘻哎!

 

 黄圩渡口(黄立杰)

此刻,黄学新的眼里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在闪烁,我真的好想拉着他去哪里喝两盅,我想醉在故乡的怀里,多听听那艄公的号子!按照姓黄的字辈,我该叫黄学新二哥,二哥说我心脏放了支架,不能喝酒,不然今晚二哥一定陪你。我说二哥请回吧,我踏着暮色回到老家,那一夜我睡在老娘的床头,做着五彩缤纷的梦。

 

 梦中的渡口曾经是交通史上的一个重要环节,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渡口将慢慢淡化出人们的视线,渐行渐远,正如那些原始村落一样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后人将要在博物馆中才能看到渡船,但是那些老艄公的形象我们只好到书中寻找,就像沈从文《边城》里以摆渡为生的翠翠与她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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