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难舍（作者：黄兴洲）

七十年代，公社电影队只要下乡放电影，从大队书记到社员就像迎接喜神一样欣喜若狂。

先说大队干部，积极找人打酒买菜，烙煎饼包饺子，巴不得电影队来了别走。

启明公社放映员祝东方年方二十一岁，长的一表人材，一米八八的个儿，白净面目，说话时面带笑容，凭着高中毕业生的水平，能写会画，被公社文化站站长看中，突破大队干部阻力，硬是要到公社电影放映队。

东方也争气，发挥个人特长，把电影放映工作做的风声水起，甚受干部群众欢迎。

当时农村文化生活贫乏，一听说放电影的要来了，只要银幕杆一竖好，小孩子就早早搬几个小凳子去抢占地盘。姑娘们收工后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占据放映机后边最佳位置，一看电影，二看电影放映员东方。

东方潇洒的身材，笑迷迷的白净面皮，精湛的放映技术，甜润的嗓音，不知迷倒多少青春少女。有的青年女子每天晚上跟着电影队跑，不管多远多晚，直到银幕变成一片黑，才恋恋不舍等东方收拾完放映机再离开。

这一晚，东方到向阳村放电影，大队干部早已让妇联主任带人包好了饺子，东方吃罢饭就去调机倒片。收拾好机器，把扩音机声音调好，让大队书记先讲话，他刚上好加映片，忽觉衣襟被人扯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先闻到一股扑鼻的雪花膏香气，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姑娘满脸含笑站在身边。他笑着问：“又来了，还没看够啊？”

今晚放映的是巜甜密的事业》，这姑娘已跟在后边连看两遍了，都紧挨着放映机，站在东方身边。

姑娘甜甜的一笑说：“没看够呢，真好看。”

东方听书记的讲话快结束了，正调机准备放映，姑娘又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问：“明晚上哪大队放？”东方还没回答，书记的讲话完了，他赶忙开机放中央新闻记录片。

姑娘没走，就坐在机子旁边看片，阵阵香味袭人，东方小声说：“明晚上后张村。”

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东方没放在心上，每到一地，向他投放羡慕的目光太多，他应接不暇，他有心上人，这些姑娘的表情白浪费了。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东方七十多岁了，放电影那段黄金时光早就成了历史。他的职业几经转换，最后在一家企业退休。

有一天，他到一个镇子里办事，在大街上的一个摆摊上看见早年的电影迷恋者，只见她头发灰白，满脸黑黄，面前摆着一个茶叶蛋瓷盆。东方站在摊前静静地看了一会，那女人瞅了东方几眼，惊喜地说：“你是……？”东方笑迷迷地说：“我的衣襟都教你扯破了，还记得吗？”

女人忙着捞了几个茶叶蛋，用一个塑料袋一装递给东方说：“尝尝我的手艺。”东方说：“都给我装起来，包圆。”说着掏出两张大红票递过去。

那女人本来发黄的脸一下红到耳边，满是皺纹的老脸上掛着少女般的羞涩，气哼哼的说：“可怜我呀？”

东方说：“不是，你这一盆茶叶蛋有几十个吧，我全要了还不够，你明天再做百十个，我都要，我家门口的小饭铺有一样特卖菜，就用茶叶蛋。”

等女人装好茶叶蛋，东方说：“中午饭时间到了，走，跟我一起吃顿饭，我想问问你这些年的情况。”

老女人把瓷盆放在桌底下，跟着东方到了一家快餐店，找个角落，两人对面落座，服务员来问吃什么？东方说：“来两盘牛肉煎包，两碗紫菜蛋汤，一盘浇辣子的酱菜。”

两人一边吃，一边啦呱。啦着啦着，老女人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当初追着东方看了几次电影，羡慕东方的倜傥，后来听人讲东方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对象，她就死了心。

她嫁给一个青年农民，生了两个女儿，女儿长大出嫁后，丈夫身体不好，三年前病死，现在她一个人过的艰难，就煮点茶叶蛋赚点零花钱，一天难赚十块八块的。

东方望着女人苍桑的老脸，年轻时的青春靓丽已不复存在，心里生出十分的同情，说：“给你找个活干吧，我亲戚开一个快餐店，缺一个洗碗刷盘子的，每天三十元，中午管一顿饭，不累，能干吗？”老女人揉揉泪眼问：“真的假的？”

东方说：“我哄你干嘛？想想当年你拽我衣襟的那份情，也算有缘吧。”

女人恨不得抱住东方亲两口，想想都这个岁数了，忍了忍心头的激动，动情地说：“我的哥，我听你的，明天做完最后的这批茶叶蛋，就去找你，行吗？”

东方说：“行，说定了，我回去就安排。”女人把两张大红票又塞给东方，东方一把抓住女人的手，硬推了回去。女人干瘦的双手蛮有劲，推来拥去，惹得吃饭的人都看，不知俩人干什么。

东方吓唬女人：“不收这钱，你也别去洗碗了。”

女人的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不得已收回两张红票，深情地看了东方几眼说：“哥，我后天一早去找你。”

【作者简介】黄兴洲，男，1947年生人，江苏邳州人，退休中学高级教师。邳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邳州文化研究会理事。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理事，《关东美文》苏鄂皖编辑中心主编，《关东美文》顾问和副主编。在《今古传奇》系列刊，《关东美文》，《甘肃民主协商报》，《邳州日报》，《邳州文化》，《大运河文化研究》等报刊杂志以及各种媒体平台上发表各类作品数百篇。现任《今古传奇》传媒集团速读杂志江苏邳州联络站站长；《邳州速读》主编；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