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匪相生祸乱兴——归有光探访鲤鱼山(作者: 崔学法)

吏匪相生祸乱兴——归有光探访鲤鱼山(作者: 崔学法)

在睢宁县城西北约35公里的苏塘(应该为苏堂)境内,有一座名不见经传、海拔不足百米的青石山,呈西北东南卧向,这就是人们传说的鲤鱼山。鲤鱼山两面环水,一面靠山,一面临地,石头多为青色,且光滑如磨,像块块鱼鳞。故黄河水从上游流经这里,在此拐了一个弯。这座山明清两代不属于睢宁而归邳州,且几百年处于无政府根据状态。《邳州志》载:明朝洪武十三年(1380年)朝廷在邳州屯田,置邳州卫,治所下邳,邳州卫指挥王恒,共建五十大营。每一个营由一百户组成,由这个营的百户长的姓名命名为大营名。鲤鱼山地处百户长苏堂的大营,故属于苏堂营。洪武十五年朝廷把邳州从凤阳府划归淮安府,因嫌睢宁地小,又划邳南修文乡及属下十四社归睢宁。因管理五十大营的邳州卫治所在下邳,而屯粮的五十营仍归邳州。这样黄河南十三营地在睢宁,政属邳州。明初采取扶植屯粮政策,五十营种地不纳粮,后来这种优惠取消了,但邳州无法去睢宁缴粮,而河南十三营又强调自己属于邳州,不理睬睢宁。邳州以黄河十三营为借口,声称这一带都属于邳州。睢宁以属地为借口,声称这一带属于睢宁。明清两代,争执不下。形成这个地方整个明清两代五百余年种地不纳粮。老百姓种地不纳粮本来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是封建社会恶棍崛起、土匪横行,哪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又因明代散文家归有光前来探访,更使鲤鱼山成了远近知名的地方。

归有光(1506~1571 ),明代散文家。字熙甫,又字开甫,别号震川,又号项脊生,江苏昆山人。是“唐宋八大家”与清代“桐城派”之间的桥梁,被称为“唐宋派”。早年从师于同邑魏校。嘉靖十九年(1540年)中举,后曾八次应进士试皆落第。徙居嘉定(今上海市嘉定县)安亭,读书讲学,作《冠礼》、《宗法》二书。从学者常数百人,人称“震川先生”。他考察三江古迹,认为太湖入海的道路,只有吴淞江,而吴淞江狭窄,潮泥填淤,渐渐地就堙塞,只要合力浚治,使太湖的水向东流,其他的水道就可不劳而治,为此写了《三吴水利录》。后来,海瑞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兴修水利,主持疏通吴淞江时,许多方面均采用了他的建议。嘉靖三十三年,倭寇作乱,归有光入城筹守御,作《御倭议》。嘉靖四十年,他60岁始成进士,授湖州长兴县(今属浙江)知县。他重视教化,治政廉明,每逢处理诉讼事宜,务明事实真相。当时长兴县内盗贼极多,官府乱抓一批无辜者,他用计擒获盗首,使狱中蒙冤受屈者30多人获释。他用古代的一套政教理论和做法来进行治理。每次审理案件,把妇女儿童领到案前,说着尖细的吴语,断完案,把人打发走,不写判决书。上级的命令不切实际就束之高阁,不去执行。与上司有所争执,就径自照自己的意思办。大官们大多不喜欢他,因得罪豪门与上司,调任顺德(河北邢台)通判,专门管辖马政。后被大学士高拱推荐,隆庆四年(1570年),大学士高拱、赵贞吉平素与归有光交好,引荐他作南京太仆丞,掌管内阁制敕房,编撰《世宗实录》。次年卒于任上,卒年六十六岁。葬于昆山城东南门内金潼里(今邮电局附近)。

归有光在当时更是一位文坛领袖,他作古文,以经术为本,喜欢太史公的《史记》,参透其中的神理。当时王世贞为文坛盟主,归有光和他分庭抗礼,把他看作狂妄而平庸的大人物。归有光贬斥说:“盖今世之所谓文者,难言矣。未始为古人之学,而苟得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争附和之,以抵排前人”。王世贞心里很不痛快,听到他批评自己“妄庸”后说:“妄则有之,庸则未敢闻命。”但到了晚年,王世贞也感到自己雕饰过甚,不及归有光恬适自然。在《归太仆赞序》中说:“先生于古文辞……不事雕饰而自有风味,超然当名家矣。”以后也对归有光佩服得五体投地,给他写赞语说:“千年才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来继承韩愈、欧阳修的古文传统,我哪里是走的另一条路,只是自伤长久以来没有什么成就啊!”王世贞就是这样推崇归有光。

吏匪相生祸乱兴——归有光探访鲤鱼山(作者: 崔学法)

归有光探访邳州鲤鱼山,应该是他由顺德(河北邢台)赴为南京太仆寺丞途中所作。他在另一首《淮阴舟中晚坐写怀二十四韵》中写道:“清浦轻风渡,赤日微云遮。昨问圯桥履,今即下邳街。”到邳州前还写了三首《南旺》《沛县》《自徐州至吕梁述水势大略》,关于黄河、泗水、运河大水的诗。他在邳州所写的《鲤鱼山》诗中,向人民展示了明代中叶光怪陆离的社会现象。

鲤鱼山

鲤鱼山头日,日落山紫赤。遥见两君子,登岸问苦疾。

此地饶粟麦,乃以水荡潏。水留久不去,三年已不食。

今年虽下种,湿土干芽茁。因指柳树间,此是吾家室。

前月水漫时,群贼肆狂獝。少弟独骑危,射死五六贼。

长兄善长枪,力战幸得释。因示刀箭痕,十指尚凝血。

问之此何由,多是屯军卒。居民亦何敢,为此强驱率。

始者军掠民,以后军民一。民聚军势孤,民复还劫卒。

鲤鱼山前后,遂为贼巢窟。徐沂两兵司,近日穷剿灭。

军贼选骁健,叱呼随主帅。民贼就擒捕,时或有奔逸。

其中稍黠者,通贿仍交密。以此一月间,颇亦见宁谧。

二人既别去,予用深叹息。披发一童子,其言亦能悉。

民贼犹可矜,本为饥荒迫。军贼受犒赏,乃以贼杀贼。

吾行淮徐间,每闻邳州卒。荆楚多剽轻,养乱非弘策。

归有光过鲤鱼山时,离明朝在邳州屯田一百多年了,大营已经转变为村庄。行伍出身的后代们仍保留祖先的剽悍作风,由于邳睢两县纠纷,变为没有人能管了的地方,于是各种弊端丛生。水灾三年无人问,遍地都是贼。奇怪的是既有“民贼”,又有“军贼”(官贼)。官兵到了这个两不管的地方也变成贼了,于是军贼首发难,“始者军掠民”。民贼继而起,“以后军民一”。且以军贼为主,“多是屯兵卒”。“鲤鱼山前后,遂为贼巢窟。”他们互相勾结又互相倾轧、火拼,真可谓“官匪一家”啊!连归有光遇到的一个儿童就能知道其中的奥妙,“民贼犹可矜,本为饥寒迫。军贼受犒赏,乃以贼杀贼。”(民贼本来还是很可怜的,他们因为饥寒所迫。军贼本来是更厉害的贼,他们为了受到犒赏,也杀其他的贼。)但是归有光只知道“养乱非弘策”。不知道官场腐败,遇事推诿。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富饶江南省,还有无政府的独立王国。在这个两不管地方,匪生匪,官兵到此也变成了土匪。可以说归有光的《鲤鱼山》记叙了五百年前邳州、睢宁交界处的官匪一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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