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篇——回忆母校江苏省运河中学之二（作者：马淑宝）

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住了两年半的寝室，这让我回想起当年在运河中学住校的时光。

当年的寝室，为砖木结构瓦房。两排，女生住北排，男生住前排，我们住前排最东头，紧邻教师舍区。教师们上课下课，挑水买菜，都从我们的寝室门前经过。教师的房舍虽与我们的寝室一样，都是起脊瓦房，但各家门前都搭了一个棚架，就有了家的温馨。架上爬满了丝瓜、南瓜、葡萄及一些攀藤类的花儿，夏日东南风居多，我们在寝室门前常常能嗅到各类花果的清香。晚上，老师们坐在瓜架下，悠哉悠哉的摇着扇子读书乘凉。在那特殊的年代里，倒有些乡林隐士的味道。

我们的寝室为两间一室，两山墙间有一架人字木梁。室内摆设可谓简约：六张双层木架子床，一张旧课桌，一只白铁皮水桶，个人物品也就一被，一枕，一草席而已。

寝室虽简，我们却却倍感温馨。它不仅是我们睡卧休息的地方，也是我们一日三餐的“餐厅”。

当年还处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吃饭困难。粮、油、糖、烟、酒乃至鸡、鱼、肉、蛋等都得按计划凭票供应。不管你走到山南海北，若是没票，到哪儿也吃不上饭。农民不在国家计划供应范围，没有这票那票的，我们这些农村来的住校生，为解决吃饭问题，只有回家背煎饼背粮，学校食堂给免费蒸饭和提供开水。

我们周六下午步行回家，当晚就要做推磨烙煎饼的准备。虽然家乡是稻麦的主产区，但粮食还是不够吃，因每到稻麦收获季节，农民们便“扬鞭催马运粮忙”，把绝大部分稻麦上交给国家，自己只能以地瓜及地瓜干作为主粮。用地瓜干烙煎饼是很麻烦的，要提前在水里泡软，耗两三个小时剁成玉米粒大小的颗粒，才能倒进磨眼里磨成糊糊。家境条件好点的，掺点玉米或者小麦，没条件的，就只能用纯地瓜干了。一般下半夜两点钟左右起来推磨，天亮之前烙完煎饼，保证大人们能正常参加生产队劳动。

周日下午，我们就可背上一包地瓜干煎饼，提上一瓶子咸菜步行返校了。煎饼和咸菜都不能带多，怕变质。家中有米的就再带点米，没有的就只能带地瓜干。

开饭的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大家各自到食堂的蒸笼取回自己的饭盒，值日的同学会去食堂抬来一桶白开水。大家聚到寝室，围在那张课桌周围准备“聚餐”。打开饭盒，解开煎饼包，那张旧课桌上也立马堆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咸菜瓶子：有用油炒一炒的咸菜，有“原汁原味”的黑咸菜，有盐豆子，有腌萝卜干子等。大家捧着饭盒，抱着煎饼，面对桌上的“十几道菜”，不再分谁谁谁的，哪瓶好吃吃哪瓶，吃完好吃的再吃难吃的。

夏天，煎饼容易变质，没法子，只能是发现谁的煎饼要坏了，大家都会主动先吃他的，吃完他的，他再吃大家的。记得有一次，同室不同班的马克耀，在步行返校的路上，遇着熟人骑着自行车进城，执意要带其一程。可能骑技不佳，要求只能上活车子。马克耀左手捂着背上的煎饼包，右手抓着自行车后座，跟着车子紧跑几步，纵身一跳，由于用力过猛，再加上背后煎饼包后坠，连人带包翻到路边的水沟里去了。晚餐时，马克耀落汤鸡似的推门而入，大家“哄”的一声笑开了，当看到其背后湿漉漉的煎饼包时，大家即刻止住笑，二话没说，一起分吃了被沟水浸湿的煎饼。

那会儿，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维生素蛋白质的，想也是白想，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感到很知足了。一般周四之前还好，有咸菜吃，煎饼还不太坏。到了周五周六，情况就糟了：最难吃的咸菜也没有了，煎饼也已“霉花点点”。特别是夏天的早餐，一夜下来，汤米早已发酵，打开饭盒，立刻就会飘出馊馊的酸酸的“酒酿”味道。吃起来既难咽又无奈。

窘状被常来转转的班主任宋晞老师看到了，触动了一位师者的舔犊之情。他用自己的肉票买来了些猪板油，炼成大半碗猪油送了过来，我们又买了大半碗食盐，两只瓷碗放在门后，盖上纸片，就成了我们的临时“菜厨”。到了没咸菜吃的时候，打开饭盒，用筷子挑点猪油，捏点食盐，用开水一冲，饭菜汤都有了，轻轻一吮，啊！真是人间美味啊！工作若干年后，我几次试着想找回当年的味觉，都失败了。

……

是的，我们这一代人，幼年少年挨过饿，“文革”期间误了学，刚成年上山下乡，成家后计划生育，回城不久改制下岗……人生的轨迹充满艰辛。但当改革的浪潮涌来的时候，我们这一代人没有抱怨，不管处于社会任何阶层，都不给社会拖后腿，义无反顾的用我们先天营养不足的身躯，生生的扛起了日益崛起的共和国大厦，被西方媒体称为中国最能吃苦最能拼搏的一代人。

当看到祖国的发展变化，看到母校一栋栋设施齐全的宿舍楼，还有食堂里整齐洁净的饭桌，保温功能的菜盆，荤素搭配品种多样的饭菜，看到孩子们有了如此美好的生活学习环境，我们不该很满足吗？这，不就是我们期待的人生目标吗？！还有什么戚戚然的呢？

时间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当年的寝室已没了踪影，好多位老师也已辞我们西去，常令人唏嘘不已，也让我们时常感到人生苦短。此时此刻，我的心还依然留恋着当年的寝室，思念着当年的同学，怀念着我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