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田野 (作者:杲继普  )                  

冬天的田野 (作者:杲继普  )                  

田野里有一座老坟,老坟前有一棵楝树,这是深冬,楝树上没有叶芽,铁黑的枝干。楝树的一个旁逸斜出的铁黑的枝上,蹲着两只麻雀,一副无奈和凄惨的模样。大地上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不要说虫子,就是秋收后残留的粮食,也被寻找殆尽。它们也许在商量着什么,冬天是漫长的,它们要果腹,再说,家里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麻雀平时是最爱争吵,也是最懒惰的鸟类,只要吃饱了,从来不考虑储存食物。因此,冬天里下雪的日子,大地被厚厚积雪覆盖着,麻雀饿得嗷嗷乱叫,只要你在院落里,或是在野外的一块空地上,扫去积雪,撒上一些食物,支上笸箩,罩住的肯定都是麻雀。

家乡的田野里有两种老鼠,一种是田鼠,个小,嘴黑,机灵;一种是湖鼠,浑身一律的灰色,个头大,顶大的可以长到半斤多。一进入秋天,老鼠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它们知道,秋风吹落叶,前面就该是漫漫的冬季了,没有足够的食物,那样的寒冷季节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因此,冬天的田野上,是绝对见不到老鼠们的觅食的身影的。寒流袭来,冬凝大地,老鼠们早就躲进温暖的窝里,可以养尊处优,可以无忧无虑,可以有足够的食物养育自己的子女。不过,它们也会遇到危险。饥饿的年代,还有一大把的冬天的日子没有度过,有的乡民粮屯里的粮食早就没有了,总不能断炊吧,于是他们就带着镢子铁锹,到冬天的田野里去寻找老鼠的住处。一个戴着旧棉帽,穿着破衣破裤的人走在田野上。老鼠的住处并不好找,它们算不上最狡猾的动物,但他们做事认真谨慎,从来不敢马虎。田鼠的洞常常打在土沟坝的隐蔽处,或是在茂盛的草丛中,湖鼠的洞常常打在湖边的树根下,更难找到。只要找到老鼠的住处,那里肯定有粮食,有时,一处老鼠窝里的粮食多得惊人,多的有十几斤,有高粱,有大豆,有玉米,有豇豆、豌豆、绿豆,甚至还有不知从那弄到的南瓜子。用现在的医学观点,那样的粮食是不能吃的,容易染上鼠疫,那样的年代,乡民们那还会管的那么多。

许多日子没有下雪了,冬天的田野是裸露的,所有植被都已脱去,麦苗在地里,怕冷地缩进泥土。一只鹞在天空旋转,愈转愈低,它发现了一只野兔。一声闷响,冬天的田野寂寞,并不愿意传递任何声音,那声闷响便凝滞在那儿。一个黄脸猎人打到了那只野兔,那只盘旋的鹞倏地飞走了,那两只蹲在树枝上的麻雀,先是耸了耸脖子,然后喳喳喳向远天飞去了。黄脸猎人从尘土中拾起那只还在挣扎的野兔,放进背后的背篓里。冬天的田野,黄脸的猎人,像一幅遥远的年代脱尽色彩的画。

冬天的田野 (作者:杲继普  )                  

不远处的一根站在田野里的木桩电线杆上,有一只啄木鸟,风吹电线呜呜地响,像孩子怕冷的啼哭。啄木鸟是树们的医生,这样冷的天,还在为那根木桩耐心诊治,可见有多么敬业。梆梆梆,梆梆梆,用它那坚硬的喙,一会儿敲着这儿,一会儿敲着那儿,样子是那样的认真而又专业。猎人是从来都不打啄木鸟的,可见人类还是有最起码的良心的底线的。那个黄脸猎人抬眼看了看正在工作中的啄木鸟,把狗皮帽的帽耳往下拉了拉,就扛着长管猎枪走了。

冬天的太阳是冷峻的,没有表情,苍白地缩进那片薄云里,仿佛是寻找避风的地方,连太阳都那么怕冷,它怎么可能恩赐给人间更多的温暖。“三九四九冻破石头”,这是干冷,干冷冷骨头,湿冷冷肌肤。远远望去,村庄里没有人走动,大概都聚在家里的火炉前,或家人,或左邻右舍,话长话短了。田野里,除了那个黄脸猎人,没有能见到任何的活物,猎人走远了,留下一片冬天的田野,空白,寂寞。

连续几天大雾弥漫,淹没了村庄,淹没了干涸的河床,淹没了田野,天地间混沌一片。“春雾雨,冬雾雪”,这是下雪的征兆。“大雪”的节气早就过去,眼下正是“四九”,应该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因为温雪,气温回升,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雪说下就下了,是在夜间,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梦中。早晨起来,天地间变了样,一片银白的世界,煞得人睁不开眼。原本枯干的树上结满了琼花,地上少说也有一尺厚的积雪,早已断流的河床,已被积雪填满。

远远望去,田野是望不到尽头的平静的雪海,没有了沟渠田埂,那座矮矮的老坟也被埋在雪下。这是一场预兆丰年的瑞雪,在田野里越冬的麦子盖上了厚厚绒被,不再担心刺骨的风,不再担心寒冷的流。雪还在下着,没有风,这样的雪谁也不知能下多久。西北风大概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第二天下午,西北风愈刮愈紧,愈刮愈大,那才叫呼天倒地。强势的西北风,把那场大雪吹走了。雪前暖,雪后寒,天是晴了,寒风刺骨,天地万物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窟。那是我童年记忆中一场最大的雪,村口所有的道路全被封闭了,半米多深积雪是无法出行的,人们甚至无法到村后的古井里取水,只有用院子里的积雪化水做炊。白皑皑的田野,一味地寂寞着,一群大雁飞来了,在天空盘旋着,盘旋着,不一会儿就落了下来,在雪野上呱呱地叫着,给寂寞的田野增添了几分的生机。

 

杲继普,大专中文,公务员。1985年从事文学创作,1985年7月发表处女作,1989年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自1985年以来,在《诗刊》、《人民文学》、《中国诗人》、《散文诗世界》、《新华日报》、《扬子晚报》、《徐州日报》等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随笔近400篇首,获“新星杯”等各种文学奖20次,出版诗集《与你同行》,散文随笔集《青春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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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修运
    李修运 2019-12-27 18:25

    有深度,生活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