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片鲜活的土地 文/孙兰茂

故乡,那片鲜活的土地   文/孙兰茂

乡下在改革开放前,各家除了有按人均分配的自留地以外,还有祖上遗留下来的面积不等的废地。

村庄上的废地,类似于河湖沟汊边的湿地。在这种地块上,有的杂乱生长着竹子、荆条、树木一类。也有的被人们刻意种植一些花草、蔬菜或其他经济作物等。还有的是因没什么利用价值而成了茅草丛生的荒地。因这些土地贫瘠、零碎,且大都分布于村庄的角角落落,不适宜种植庄稼。土改时就没有按人均分配到户,入社时也没有收归集体。

当时,我们家有一块面积二分多一点的废地。西面是东南西北走向的土路,北面连接着第三生产队的农田,东面与堂叔家的废地接壤,南面则是一个清澈的大水汪。地块的形状是,东、北两面高耸,西、南两面低洼。

父亲在高耸的地面上栽种了柳树和洋槐,树的间隙生长着黄花菜和“雷草(形似黑龙江的乌拉草)”,地的低洼处则种植了芦苇。

春天是生长的季节。柳枝鹅黄绒般的新芽,如同春的五线谱上挂满了音符。春天的洋槐花,如雪似玉。一串串,一团团,向人们吐露着娇羞的微笑。

杨柳依依时,哥哥会从柳树上折下树枝,或编织凉茵茵的柳条帽戴在我的头上,或把用鲜嫩的柳枝皮做的哨子,放在我的嘴里。悠扬的柳哨声,亲切地告诉人们,大美的春天来到了。

槐花吐蕊时,哥哥带我来槐树底下看蜜蜂、看蝴蝶。在花间忙碌的小蜜蜂,和翩翩起舞的小蝴蝶,看的人神迷了,心醉了。突然间,哥哥问我:“一溜三棵槐,十匹马拴过来。你猜,这是几棵树?”我随口说:“三棵呀!”哥哥笑着说:“不对,不对。你想想,一、六、三,加起来是多少?”我急切地说:“等于十,等于十,十棵槐树。”

用槐花掺杂着面粉做的馒头、槐花煎饼,或用槐花烧制的菜肴,味道真的很美。在食物匮乏的年代,美美地吃上几顿槐花做的饭菜,不啻于今人享用的海鲜大餐。

槐花盛开时,母亲将采来的槐花,精心制作成了槐花鸡蛋汤,油炸槐花饼,凉拌槐花等。看着我狼吞虎咽般的吃相,母亲激动得笑出了声。可是,当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母亲因对槐花过敏而肿胀的脸,我从心底里就直想哭。

夏日的晚上,汪边的废地成了乘凉的好去处。人们或者在水里洗澡,或者在树下摸知了。我在大汪的浅水里疯够了,便依偎在父亲的身旁,听他讲黄花菜的故事。他说:“黄花菜原名叫萱草花。相传,大泽乡起义前的陈胜,讨饭到一户黄姓人家,黄婆婆给他蒸了萱草花让他吃。不一会的功夫,三大碗萱草花都被他吃完了。几天后,他全身因营养不良引发的浮肿便消退了。

“后来,陈胜再次找到黄婆婆,还要吃她做的萱草花。可是,他怎么吃也吃不出了以前的味道。因陈胜的不满,黄婆婆冒昧地说,以前是因您在饥饿的情况下吃的萱草花,现在您已不再挨饿,吃起来的味道当然就不如从前了啊?听了黄婆婆的话,陈胜顿时羞愧难当。从此,他对黄婆婆感恩戴德,并把萱草花改称为黄花菜。”

黄花菜又叫“忘忧草”。古时候,当游子将要远行时,会先在北堂种植萱草,希望减轻母亲对自己的思念,忘却烦忧。随着岁月的增长,以及远赴他乡谋生,我渐渐地明白了黄花菜不仅是食用的佳肴,而且还蕴含着极为深刻的人生哲理。父亲种植黄花菜,为培养下一代,可谓思虑缜密,用心良苦!

初冬时节,是芦苇和雷草的收获季。母亲会用芦苇毛和雷草,给一家人编制精美的草鞋;哥哥则用芦苇编制成一张张亮闪闪的芦苇草席。

母亲制作的草鞋,俗称“毛翁”。寒冷的冬季,穿上填有麦草的毛翁,使人分外的舒适、温暖;新年将至,父亲把哥哥编织的席子,用独轮车推到街上售卖,可获取一笔不菲的收入。

此外,废地上的柳树和洋槐,即可作为建房子、做家具的木料,也可以到集市上换取称盐打油的钱。

家里的废地,是一块给人以欢乐、赋予人财富的风水宝地!

濒临废地西边口的那条斜路,从废地往南、连接村头东西路的那一段,长度约有一百米,路的两边皆是汪塘。西边的汪塘叫做“三角汪”,东边的叫做“长汪”。因这段土路特别狭窄,雨天路滑的时候,人很容易滑落到水里。我曾不慎掉落到三角汪里呛了几口水,好在有路人把我及时救了上来。更有不幸者,邻居家的小孩因在长汪洗澡,而被活活地淹死在水里。

农村大集体时,水塘里的淤泥是上好的土杂肥。每年的农闲时节,社员们都要去水塘里捞塘泥。因汪塘越挖越深,中间的土路就变得越发狭窄,以致到了人、车、牲口都无法通行的地步。后来,这条路就渐渐地沉入了水底。两个汪塘合并在一起,成了一个大水塘。因而,村民们便把这个大水塘称之为“北大汪”。北大汪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在远离故乡的日子里,我夜间最常梦见的就是北大汪。或是在那里游泳,或是摸鱼,亦或是在汪边我家的废地上,欣赏那里的一草一木。

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那阵子,生产队需要建牛棚,队长认定那块废地,是属于需要割掉的尾巴。于是,他就带领十几个壮劳力,用独轮车一车一车地把土推走。几天以后,那块废地便消失了。

好在农村实行土地大包干以后,哥哥承包了北大汪。为了留个念想,在冬季枯水期,哥哥聘请了两台挖掘机,用开挖的塘底淤泥,及购买的近百方沙土聚集在一起,使消失的废地恢复了原貌。并种植了柳树、槐树、黄花菜、雷草及芦苇等。同时,除了养鱼,还在大汪的部分水域上栽种了荷花。

前几天回老家,哥哥正在北大汪里采莲子。我兴奋地跳到他的皮划艇上,随手摘了一个莲蓬。当我将一颗新鲜的莲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时,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清香的、稍有苦涩的、且又甜甜的味道。哦,一模一样,这依然是我小时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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