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待见 ：文/黄海昇

解封终于结束。今儿是周日，闲得无聊，不知是那根神经搭错，他忽然想到老城区转悠转悠。也是疫情防控给闹腾的，封在小区那栋楼多日，整天待在家里，一天检测一次核酸，口腔黏膜被戳的溃疡，枯燥乏味度日如年一般。感觉脑子反应迟钝，不好使，得出去透透气，不然可能憋出毛病，已经有点抑郁寡欢。他好长时间没有骑单车，便借了邻居一大轱辘的变速车就出发了！

已是立冬，天空灰蒙蒙，贼风呼呼地刮。他不紧不慢地蹬着车前行。自跨上车到开始蹬车起，脑海里才想要到哪儿去，得有个方向呀！于是乎，他就在脑子里捋一下，想到前几天在招聘网上看到一个品牌挂面招聘业务员送货的信息，而且已经截图在手机里。那就过去看看吧！已近中午，应聘地点是个饭店，只有十多里路，心想说不定到那里还能搓顿好饭。同时确定返程时经过一个网友新开的减肥店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既然是骑单车，就选择超近路，这个地方他闭上眼都能找到任何地方，简直就是个“活地图”。路过县城一条昏暗潮湿的明清古街，古色古香的古建筑，青砖黛瓦，木制门上的漆大都已经斑驳脱落，门柱在门臼中吱吱嘎嘎地响。路是形状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铺就，高低不平，胳肢的车轱辘像被挠痒一样，闪烁腾挪蹦个不停。有老妪抱膝坐在石阶上，眼神呆滞，窝憋的嘴里不知咀嚼着什么难以消化的吃食。风儿劣性不羁地刮起，唤醒廊头上端风铃，风铃也随机唤醒感应灯，片刻即有了一丝光亮。银杏树真如天使般的美，黄灿灿的银杏叶是一群迁栖中迷途的蝴蝶，原地打转画圈，飞舞出冷落寒意。最后，就轻轻地飘落在脚边，一层一层叠加，厚厚的，软软的。

可能是天冷，路上车少人稀。可能还是周日，小孩子不上学，大人也待在家里，割肉剁馅，包饺子，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热乎乎的饺子，既温馨又祥和，其乐融融。

这个单车哪儿都好，就是坐骑太小，还忒硬梆，腚瓣子被硌得难受，有些痛楚，所以就中途小憩几回，舒缓一下痛处。到了招聘的地方，大门左侧果然是个生意兴隆的饭庄。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孤零的停了两辆小货车和一辆面包车，车身上布满花花露露广告内容。他有点失落儿，心里想：“怎么冷冷清清，见不得人呢？”就到门卫的大爷处问下情况，大爷也是热情，回复：“今儿周日，休息。”大爷接着说：“前两天来了一个小伙子面试，录用了，现在不招人了！不然你周一再来看看。”他只好感谢大爷，回应诺许。他到货车跟前拍了电话号码和扫了一下二维码，即返程回去。

离开时，他看了一眼食客满座的饭店，一派红火的烟火气息。早上起得迟，吃得晚，只喝了一碗豆浆。肚子里还没有饿意，但蹬车总是费劲，腿软没劲，脚无力气。他路过小吃一条街，选择性瞟了几眼，想吃又不想吃。但心里想：“能喝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泡馍，才叫过瘾；或者吃上肥瘦相间的香喷喷热狗肉，喝两盅二锅头，才叫解馋。可是囊中羞涩捉襟见肘，不允许也不能这么干。”他砸吧砸吧嘴，下意识地摇摇头，露出苦涩无奈的木瓜脸。心里想：“兜里没钱，看有哪类小吃，既实惠有便宜，牛肉拉面也行，可细琢磨，拉面也有点儿贵。”

正在举棋不定，欲走欲停时，忽然听到一小广播里女声反复地吆喝：“热豆腐，辣椒酱。”遂停车，向后面探望一下，是一个小吃店。折回，轧车。进店便说：“搞碗热豆腐来，没觉得饿，垫下肚子。”店内身肥体胖的中年女接着话茬说：“是的！没错，到中午饭点，总要吃点东西。”他坐在板凳上，掏出手机来，翻看一下朋友圈。隐约听到身后胖女小声嘀咕道：“吆！豆腐不热了！”“请问辣椒多放还是少放？”她大声地问。他边看手机便回答：“少放点吧！我不能吃的太辣。”俄顷，一小蝶豆腐端上桌，上面浇许点红青辣椒，是蒜臼捣烂的那种辣椒泥。豆腐块果然没有热气，是凉的。他问：“哪个地方洗手？”答道：“门口有水。”他是近视眼，眼镜放在屋里的饭桌上，面前模糊恍惚，找不到水。这时，胖女拧开挂在墙上水龙头开关，塑料管流出水，他冲了一下手，道了声谢。重新坐回桌子旁，感到小蝶豆腐太少，不像吃饭样子，问：“有馒头或者饼子吗？”胖女答复：“有。”接着，递来一屉馒头，一共三个，个大皮白。他用筷子夹了一个，馒头也是不热。他把馒头掰成两半，撕了一小口填入嘴里。㧅起一块豆腐入口，略带点温热，他皱起眉头，心里嘀咕着：“什么热豆腐，这么凉，真正的热豆腐是热气腾腾，几乎烫嘴。”他吃了几口馒头，恐怕被噎着，问胖女：“能倒点水吗？我怕噎着。”胖女说：“没水，我到隔壁邻居借，我平时口渴都是借水喝。”胖女借来一碗水，不热也不凉的温水。他便有事无事地跟胖女聊天：“今天礼拜天，吃饭的人少哩！”胖女说：“今儿天冷，俺们是开早点的，早上忙。”他问：“店不大，得几个人忙。”胖女说：“三个人，生意不好做，起早贪黑的。”

他边吃边低头翻看手机上公众号内容。这时，抬头看到门口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一直没有熄火，突突突作响，夹杂着小广播吆喝声，噪音，喧哗，很是闹心。车上装了七八袋面粉，车旁站在一个中等偏下皮肤乌黑的中年男子，乍看粗壮敦实身架。他的单车已被挪到门的东侧，偏离了他的视线范围，估计是乌黑男干的。黑男进屋跟胖女聊了几句家常理短，他只顾低头吃饭，细嚼慢咽，小心翼翼，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看情景，估计是两口子，男的是店老板。然后，黑男出门把摩托车拧熄火，胖女接着把小广播关闭。此时，寂静的似乎能听到喘息声，跟刚才彷若两个世界。黑男自个儿把车上的面粉一袋一袋地搬到店里。他不解：“原以为是送货的，既然到家了，摩托车干嘛不早点熄火呢？不浪费汽油吗？”

他不紧不慢地吃完饭，菜饭水都是略温的没有热乎气，辣椒酱还辣得肚子不舒服。他不愿意马上离开，仍然坐在凳子上浏览手机内容，想多歇息一会儿。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黑男，黑男这时已经搬完面粉，有些气喘吁吁，额头澿出汗珠。他心里想：“干这点活，就累成这样，身体素质不行，太虚弱。观其模样如黑旋风李逵，膀大腰圆，毛胡脸，铜铃眼。”他正瞎琢磨着，突然间，把他惊吓的满脸煞白，魂魄离身！就听到黑男瓮声瓮气地对他说：“喂！同志，我们到点下班了，要关门了。”他听闻惊慌失措，忙应诺，起身满脸堆笑，歉意地连连说：“不好意思了！好好好，我这就走。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黑男，心里想：“怨不得中午只他一人就餐，俩人做生意都欠缺点人情世故，一个拿早点剩下的饭菜待客，也不在微波炉里加热；另一个直接下逐客令，自家小吃铺，还定点上下班，不可思议，怪不得生意做不大。”

饭后，再次骑车，感到腿部有力，蹬车不费劲，原来饭前没精打采是肚里没饭的原故。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网友新开的减肥店门口，进店后看到网友躺在一张按摩小床上，盖着被子正在理疗。他站在门里的小磅秤上称了一下体重，重了四公斤，这段时间光吃不活动，增重了。网友是个快五十岁的女人，今个儿没有带眼镜，长发卷烫，皮肤蜡黄，看上去比以前戴眼镜时受看。网友问：“怎么有时间来？”他回答：“早就看您发朋友圈，开了一个减肥店。”网友说：“刚开不久，也不足二十天。”他问：“这店几人打理？”网友回复：“两人，有一个员工出去发宣传单了。”他好奇地问：“是加盟连锁店吧？加盟费多少？”网友回答：“是的！加盟费四万，加上房租和装修，花了有十万。”他又问：“您原来的足浴熏蒸店还做，能忙过来吗？”网友答：“是的！招了一个员工维持着，你能给我两万元就转让给你。”他反问：“我不会懂技术，怎么干呀？”网友说：“我可以手把手教你，不费劲，一学就会。”他迟疑思量了一下，便说：“我手头没钱，恐怕干不了！”于是，网友便如川剧里的变脸，脸上笑容全消，黑起脸就一字一顿地讥讽他：“一个大男人，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白搭！”

网友请拉他上布帘，回避一下，她要整理衣裳。原来这是采用皮下透皮渗透技术原理减肥。就是把中药包放在肚脐眼部位通电加热，保持恒温。中药的药材通过皮肤层，把体内的寒湿瘀堵的坏东西从汗毛孔排出体外，然后药材的药效把皮下脂肪溶解消除。理疗一次半小时，体重能减掉二三两。

他请网友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水太烫，需晾一下再喝。这时，听网友不悦地说：“店里有你一个男的，人家都不敢进店了！”他听后，尴尬，难为情，就说：“我喝完水，马上就走。”他接着说：“看您经营的人群是男女老少皆宜，现在就我一人闲坐，怎能影响生意？我长得又不是凶神恶煞模样，谈何不敢进店？”

他心里想：“现在的人，怎么变得这等势利？动不动就让人掏钱，跟其做买卖搞交易，人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不行，下次也行，或许身旁有熟悉的人有此意愿，也可以转介，切不可把话和事做绝，不给自己回旋余地。”

他匆匆喝罢还有点滚烫的水，把一次性杯子甩到门口的垃圾筐内。走时转过脸，跟网友揶揄：“好长时间没见，没有聊上几句，您就开始撵人，本打算给您出出主意，搞一下引流拓客，算了！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再见，拜拜！”

天骤降温。天苍苍，野茫茫，风吹万物裹衣裳。
昏蒙沉沉的天气好像又回到了梅雨季节一般，又闷又潮湿，身体上已觉得很不舒服。他压抑感油然而生，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根，猛吸一口。他昂头抬起了嘴尖嘘气成云，失意而懊恼，如轻雾一般氤氲的烟缭绕，晃晃悠悠地拱入小道边的栅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