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山民)

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山民)

第十四章

小状元住院后的第三天中午,医院的急诊室里慌慌张张地涌进一拨人来。从软床子上抬下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医生听了陪人的介绍和诊断,才知道病人是在山上炸石头时被飞起来的石头砸伤的。既有内伤又有外伤,医生说:“快送手术室,进行抢救。”

病人经过手术后转危为安,被送进病房住院治疗。因为病人是外伤也住进了外科病房,与小状元同住一室,两张病床之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走道。小状元和百合花看着病人躺在病床上,头上、胳膊上都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绷带。身子的其他部位都盖在被子里看不见,估计也有伤。陪同病人住院的是一位30多岁的大嫂,大眼睛、圆脸、被山风吹得黑里带红,脸上仍隐约看得见条条的泪痕。一头黑黑的短发遮过耳朵,在前额左右两侧各别了一个黑色的发卡。上身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肩上打了补丁的碎花棉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粗布棉裤,脚穿一双黑色布鞋。不停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给病人端来痰盂,病人吐了痰,给病人擦了嘴巴,再把痰盂端出去刷了端回来。一会儿病人要小便,给病人拿来尿壶,塞进被子底下,双手伸进被子里帮衬着病人解小便。随后倒便壶、刷便壶。一会儿病人口渴要喝水,她又忙不迭地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小汤匙给病人喂水。小状元看了,在心里说:“这位大嫂在家里一定是一位贤妻良母,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大嫂。”忙活了一阵子,大嫂的头上冒出细微的汗珠,身上也觉得热乎乎的,于是解开了棉袄的纽扣,想散发一下身上的热量,清凉一下。小状元发现大嫂的棉袄里面只穿了一件素花的棉布小褂,脱掉棉袄冷,穿上又热,只好解开扣子清凉一下。

从大嫂伺侯病人的一举一动中,小状元看出来了。受伤的男人一准是大嫂的丈夫。小状元虽然自己是伤者,是病人。但对大嫂还是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之心。他想:这男人可是大嫂的顶梁柱啊,治伤要花钱,治好了康复了,能照常干农活了,这是大嫂积德烧了高香。如果治疗的效果不好,留下后遗症什么的,那可就苦了大嫂了。小状元不敢再想下去了。又看了看坐在病床边上的百合花,庆幸自己只是伤了一条腿,如果自己也伤得跟邻床的那个男人一样,百合花不知要哭成什么样了呢?

小状元想安慰大嫂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是刚刚见面,对大嫂家的情况一点又不了解,说的不恰当,反而会伤了大嫂的心。想帮大嫂干点什么,自己的身体却被牢牢地卡在病床上,连动弹都不能动一下。小状元把百合花叫到耳边说:“你和大嫂聊聊家常,问他还需要什么?咱们能帮她点什么?俺看着她心里怪难受的。”
“俺看着心里也怪难受的。”百合花说:“俺跟她聊聊看。”“大嫂,您家是哪个大队的?”百合花在病床沿上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大嫂的对面说。

“俺家是枣树岭的。”大嫂看着百合花坐过来主动找她说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欠了欠屁股,轻声细气的答道。“枣树岭的,俺二姨家就住在枣树岭,小的时候,俺娘带着俺常去二姨家玩,那里的山比俺杏花岭高多了。大姨哥带着俺爬山玩,俺爬了一半就累了,再也爬不上去了。”百合花说。“您是杏花岭的?杏花岭俺也有亲戚。”大嫂觉得越说越近乎了。说出有亲戚能近一层。“亲戚家是谁?”百合花也感到惊喜,立时就问。“王三喜。”大嫂立时答。“是三喜哥!”小状元和百合花几乎是同时说出来,在原来的惊喜中又增加了十分。“您认识他?”大嫂看着他们两人惊喜的样子,脸上也隐隐地露出一丝微笑。随之问了一句。“他是俺队的队长。俺们两家的关系好着呐!”小状元回答。“您家大哥受伤的事,他还不知道吧?”小状元接着又问了一句。“今天上午才出的事。他不知道。”大嫂回答。

“三喜哥您称呼他……”小状元问。

“俺叫他表哥,是俺当家的表兄弟。俺忘了说了。”大嫂有点抱歉的说。

“三喜哥可是个好人呐,他对俺家的帮助可大了。俺这次出事,也是他救的俺。救命恩人嘞!”小状元兴致勃勃地向大嫂说着王三喜的好处。

“昨天还给俺送钱来的,估摸着明后天还要来。”百合花接嘴说。

“大嫂,三喜哥来,你还叫他帮点什么吗?”小状元觉着既然与三喜哥是亲戚,就不是外人,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大嫂。

“别的不要他帮什么了,俺也是手头紧、差钱,想叫他帮俺先借一借,等秋里卖了粮食就还上。医院里还催着俺交钱哩!”大嫂说出了心里话。
“等三喜哥一来,俺就先给他说。”省得您见了面不好意思开口。”小状元说。“那就先谢谢您了,大兄弟。本来俺想等住了院安稳下来了,想上门找他说的,听你说,他能到医院来,俺也省得来回在路上折腾了。”大嫂流露出一种巧遇好人的快乐心情。“大嫂,你别生气,俺想知道一下你家当家的是怎么伤的这样重?”小状元问。

“大兄弟,你是明白人,咱不都分田到户了吗?俺家分的田在山坡上,一场大雨下来,就冲坏了。俺当家的想打些石头砌起来,砌成一层层梯田的样子,以后种起来就省事了。干了一个多月,都快要砌完了。看着还差点石头,今天上午又去炸石头,药捻子(导火索)不知怎的,中间截了火,他跑去看时,又突然着火了,调头就跑,没跑出危险区就爆炸了。若是再晚跑几步,命就搭上了。”大嫂实打实地说出了丈夫受伤的经过,好像心有余悸的样子。

“噢!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危险了!”小状元说,百合花也觉得有点太恐怖。但又不好怎样地表现出来,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会儿,说:“大嫂,你来医院照顾大哥,孩子在家里谁给带着?”

“大的上学了,小的爷爷奶奶在家带着。俺只能顾一头,哪头要紧顾哪头。”大嫂边说边转脸看着丈夫,“他在这住院要紧,俺就得先顾这头。”
“真够难为你的了。”百合花说。“人就得这样,有苦能吃,有罪能受,有坎就得过。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大嫂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王三喜真的来医院了。是在小状元住院后的第五天上午。刚进病房的门就发现多了一位病人,轻声地说:“又来病人了。”百合花急忙站起来,把王三喜拉到病房门外,轻声地对他说:“三喜哥,你来的正巧,俺估摸着你昨天不来,今天非来不可。一定是对俺和小状元放心不下吧?”“对你俺是放心的,对小状元就是有点想。想来看看。”王三喜说。

“他这几天好多了,不发烧了,腰里也消肿了,不疼了。你就放心吧!”百合花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三喜哥,俺先给你透个信,好叫你思想上有个准备,你刚进门看见新来的病人,不是别人,是你的表弟,飞石伤的,住枣树岭的,大嫂打开水去了,俺给看着点。”“那是胜先兄弟。”王三喜吃惊地向病房里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来,向病房里走去。

王三喜来到表弟的病床前,看着表弟满头满脸都裹着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手面上吊着水,眼睛闭着,要不是百合花告诉他,他怎么也认不出来是表弟胜先躺在这儿。看着不由人的心里一阵难受,眼睛里噙着泪珠,在眼皮里不停地打转转,要不是百合花和小状元在场,他非大哭一场不可。

大嫂提着热水瓶进来了,他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站在病床前,更不会想到是王三喜。便对百合花说:“这阵子打开水的人多,排了很长的队,时间长了点,大妹子,叫你受累了。”百合花说:“这没有什么,你看这是谁来了?”王三喜听到说话声,转过脸来,大嫂也把眼光投过去,正巧看到王三喜的脸,叫一声:“三喜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王三喜的眼里本来就噙着眼泪,只说了一句:“是枣花妹子。”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咆哮着急流直下,一泻千里。百合花和小状元看着此情此景,不由人的一阵心酸,倾刻也泪流满面了。

病房里的哽咽声渐渐地平静下来。王三喜最先擦干了眼泪,轻声说:“大家都不要哭了。枣花妹子也不要哭了。表弟的情况百合花已经给俺说了。你不说,俺也知道您家里困难,一时凑不出钱来给表弟治伤。这事就包在你表哥俺身上了。俺就是喝凉水卖鲜血也要筹钱给表弟把伤治好。”

枣花嫂擦了擦眼泪不哭了。立马跪在王三喜的面前,说:“那就全靠大哥了,受小妹一拜吧!”王三喜说:“快起来!快起来!咱们表兄表弟的不需要这样,俺当哥的也是应该的。”百合花伸手把枣花拉起来,说:“三喜哥是个热心人,他说到做到,您是亲戚,他会尽力的。”枣花说:“那天俺一来,就看您是好心人。好心人终究是要得到好报的啊!”

王三喜的表弟胜先姓孙,三十四、五岁,平时爱鼓弄些天干、地支、生辰八字什么的。经常走街串巷、进村入户给那些个别相信风水的村民们看阴、阳宅的风水,看手相、面相,自称是麻衣神相,又称孙神仙。

一年夏天、大雨滂沱,一位村民的房顶漏雨很厉害,雨停之后,这位村民爬上房顶想修整一下。孙胜先路过这位村民的家门口,看到了,急忙说:“快下来!快下来!今天是黑煞星之日,不利于修房。”那位村民乖乖地从房顶上下来了,说:“请问孙神仙,什么时间能修?”孙胜先扳着指头佯装测算的样子说:“明天是黄道吉日,上房修屋大吉大利。”

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山民)

第二天又下起了小雨,刮起了大风。那位村民恐怕雨下大了再漏,就竖起梯子上到房顶修理。刚上到房顶,一阵大风刮来,那位村民脚下一滑从房顶上摔了下来,由于抢救及时才保住一条命,但落下了终身残疾。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听信他的麻衣神相了。孙胜先也自觉惭愧,对不起那位村民,多次去家里看望并赔礼道歉。打那以后也洗手不干了。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孙胜先在家里悄悄地烧掉了麻衣相书、八卦图案以及各种签、牌之类的骗人工具,决心与占卜看相一刀两断。积极参加生产队里的生产劳动。在“农业学大寨”活动中,开山造田,采石砌坝,修筑梯田,样样工作跑在前。还被公社评为“农业学大寨先进生产者”,奖励了一把铁锹,一条扁担和两只大筐。大队的宣传栏里还贴上了光荣榜。乡亲们都说,孙胜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山区里缺水,乡亲们吃水像吃油似的。耿胜先为了解决乡亲们的吃水难,和枣花夫妻俩苦干了三个月,凭着一把錾子两只手和坚强的毅力及爱心,硬是从山坡上挖下去100多米,一筐筐把石头、土泥从井底提上来,终于打出了甘洌的泉水。解决了周围几百户人家的吃水难问题。乡亲们为了感谢他,给他送去了鸡蛋、小米、蔬菜等,都被他一一谢绝了。他说:“只要乡亲们能吃上甘甜的水,俺再苦再累也高兴。”

年前分田到户,孙胜先分到了自己的承包田,当他双手捧回联产承包责任书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种好责任田。并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整好自己的责任田,要像他当年学大寨那样开山劈石造梯田、精耕细作夺高产。

过了年,春回大地,万象更新。孙胜先站在自己的承包田头上看了一会儿,又迈着均匀的步子围绕着田埂走了半圈,他是在用步子丈量田的下坡长度,丈量完了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需要多少石料。然后就去公社托熟人买回了雷管和炸药,第一步先开山采石,石头采出来了,就和妻子枣花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抬着运到田头,再一块一块地砌起来,起早摸黑地干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放最后一炮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王三喜是知道孙胜先的家庭情况和为人的。就对枣花说:“大妹子,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表弟,钱的事俺先给医院里说说,作个担保,俺这就回去筹钱,过两天一定给送来。”说完王三喜就急匆匆地走了。

王三喜回到家里对杏花说:“咱表弟伤了,很重,住在医院里。”“怎么伤的?也是车祸吗?”杏花惊愕地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不是车祸,是石头炸伤的。”王三喜说。“表弟开石头想建房子?还是想卖点钱花?”杏花不解地问。“都不是,是造梯田,他想把田整好点,多打粮食。”王三喜解释说。“噢,原来是这样。胜先兄弟的脾气俺是知道的,干什么事情都想干好,这回有了责任田,他想整得跟朵花似的,又好看又能多打粮食。谁知又能出了这样的事。”杏花说。“事情已经出了,他也是好心,现躺在医院里,缺钱,大妹子哭得泪人似的,咱得帮他一把。”王三喜说。“咱家里也没有钱,怎么帮他?”杏花说。

“咱家里没有钱,这俺知道。阴天下雨俺不知道,自己兜里有没有钱还不知道吗?咱家里没有钱,可您娘家有钱啊,那边分田到户早,上次俺去接你就看到了,粮满囤,钱包鼓的,俺想劳你的大驾,回娘家一趟,给表弟借钱,也给俺个面子。俺可是在表弟妹面前夸过口的,你可不能驳了俺的面子。”王三喜有意恳求地说。

“叫俺又花钱又跑腿的,给你的脸上贴金,长你的脸面。这俺不干!”杏花说完,佯装生气的样子,把脸转过去,低下头偷偷在笑。“俺的脸面也是你的脸面,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前几天小状元伤了,俺把咱一个生产队都借遍了,再借,实在是借不出来了。”王三喜以为杏花真的生气了,又把现实的困难摆了出来。意思是想争得杏花的同情,支持他的做法,去娘家借钱。

“俺回娘家借钱可以,不过,你得答应俺一个条件。”杏花说。“只要你去借钱,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10个、100个俺都答应。”王三喜听杏花说要去,满脸堆笑地说。“俺想再生个女儿,咱狗蛋都10多岁了,省事了。趁着咱还年轻,再过几年你想生也生不成了。“杏花转过脸来说,眼睛瞟了一下王三喜。“你是说,叫俺去大队说一说,办个准生证。”王三喜说。“嗯!”杏花嗯了一声,表示就是这个意思。“俺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就这,俺去找牛书记办就是了。”王三喜胸有成竹地说。“俺问你,“人”字腰间加一横是个什么字?”杏花说。“是个‘大’字。”王三喜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答。“‘大’字上面再加一横呢,是个什么字?”杏花又问。“是个‘天’字。”王三喜又用手指比划一下答。“两个字连起来呢?”杏花说。“天大。”王三喜随口说出“天大”二字““添(天)一人,不就是天大的事吗!怎么能说不是天大的事呢。”杏花说。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呢!”王三喜恍然大悟。接着又说:“没看出来,你文凭不高,学问倒还满深的呢!”“俺那有什么学问,只不过唱花鼓戏时比你多跑了几个地方,听别人说的多点罢了。”杏花说。“说心里话,俺也早想再生一个了,又一想靠工分吃饭,一个孩子都吃不饱,再生一个不是更困难吗!现在好了,咱有了自己的承包田,打的粮食多了,不饿肚子了。再生一个俺同意。在咱这偏僻山区,俺又是一棵独苗,狗蛋还有那个,上级一定会批准咱的。”王三喜笑嘻嘻的说。

“俺在心里划拉来划拉去,划拉不知多少遍了。俺觉着咱不违反政策,才给你说的。你去办了证咱再生,也到年底了,粮食都收完了,不怕没有什么吃了。”杏花信心十足地说。“俺答应去办证,你该答应去借钱了吧?”王三喜说。

“借钱的事,俺本来就是答应的,只不过是给你摆摆架子罢了,你还当真了。你说表弟伤得那么重,躺在医院里,俺能不管吗?俺不吃也得给他吃,俺跑瘦腿也得跑!”杏花指了指王三喜的脸,接着说:“给你长脸壮面子的事,俺更得去跑。”说完自己“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王三喜看到杏花笑得那样天真可爱,这才知道他上了杏花的圈套,举起手来要打杏花,杏花不躲也不跑,反而朝他身上靠,说:“你打啊!你打啊!”王三喜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地落下了。转而张开双臂,把杏花紧紧地搂在怀里,脸贴着脸地亲吻起来。

杏花回娘家借钱,只住了一宿就往回赶。杏花娘说:“再住一宿吧,陪娘再说说话,让娘再仔细看看,娘想您呐!”杏花说:“娘,俺得立马回去,不能再陪您老了,表弟还躺在医院里,急等着用钱,去晚了,医院就给停药了。”丽华看着杏花焦急的样子,就劝娘说:“娘,让姐姐回去吧,治病救人要紧。再说,你勉强地留下她,她心里也不安,还是让姐姐回去吧!”杏花爸也跟着劝:“让杏花回去吧,再过三个多月就收玉米了,等收了玉米再来。”杏花说:“俺收了玉米一准来看二位老人家,那时候狗蛋也放暑假了,俺把他一起带来,您不是想他了吗!还有钱。”杏花爸笑着说:“俺可不是叫你来还钱的,是给您说个情。”杏花也笑了,说:“爹,俺知道。”杏花娘说:“既然您都不留,俺也不留了,顺水人情谁不会做。丽华,送你姐姐走吧!”丽华答应一声:“好来!”推起自行车,说:“姐姐,你先坐上去。”杏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丽华骑上去走了。杏花娘和杏花爸站在大门口,看着自行车走远了,才回家去。

丽华把杏花送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看着杏花上了长途汽车才回去。临走时对着车窗还说了一句:“注意您的口袋和包。”

汽车开动了,杏花靠着车窗坐着,看着车窗外的房屋、树木疾速地向后退去。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地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昨天晚上杏花和娘睡在一个床上,爸去弟弟屋里睡了,娘儿俩聊了半夜,鸡叫时才睡了一会儿,杏花实在是太困了。

与杏花坐在同一张坐椅上的是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留着小胡子、长头发、上身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棕色茄克衫,下身穿一条半新不旧的喇叭裤,脚上穿一双带扣眼穿鞋带的黑皮鞋。时不时地用眼角瞟着杏花,又看看周围的人。小胡子看着杏花真的睡着了,把手悄悄地伸进了杏花的口袋。

汽车过桥时颠簸了一阵子,杏花醒了。急忙去摸口袋,口袋里的花手绢没有了,她在娘家借的300块钱全包在花手绢里。这可怎么办呢?杏花急得要哭,转念一想,哭有什么用呢?小偷是不会同情眼泪的。俺得想办法治住他。杏花瞟了一眼小胡子,小胡子佯装睡着了,迷缝着眼睛,脑袋靠在座椅上,随着汽车的晃动不停地晃动着。

杏花在心里说,决不能让他在中途下车,一下车就什么都完了。俺得给司机师傅说一声。

杏花站起身佯装肚子疼,两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着向车前头走去。走到司机跟前大声说:“俺肚子疼的厉害,求求你司机大哥,给俺口热水压一压。”司机师傅说:“热水瓶里有热水,你自己倒吧!”杏花取下热水瓶的塑料盖当茶杯,拿起热水瓶倒下半杯水,慢慢地喝着,一边喝水一边小声地对司机师傅说:“司机大哥,俺的钱被人偷了,小偷还在车上,你得帮俺一把,俺这钱是治病的钱,是救命的钱呐。”司机师傅问:“多少?”“300块。”杏花答。司机师傅说:“俺知道了,你回座位上坐吧。”杏花仍旧两手捂着肚子,弓着腰,“哎哟!哎哟!”地叫着回到座位上。

杏花刚坐下,小胡子起来了,也向车前头走去,到了司机跟前说:“师傅,前面三岔路口请停一下车,俺要下车。”司机师傅说:“俺知道了,你回座位上坐好等着吧!”小胡子仍旧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到了三岔路口、汽车并没停下来,而是加速开了过去。小胡子急了,叫着:“为什么不停车?为什么不停车?”司机师傅说:“你没看见吗,有两个交警站那里,长途车随便停车,除了罚款,还要收俺的驾照,俺还想多干两天呢,不能因为你,砸了俺的饭碗吧!小兄弟再坚持一会,一会儿就到站了。到站里下车安全。”“不行,俺得小便,再也憋不住了。你想憋死人吗?”小胡子急得又跑到车前头说。“活活的人,怎能让尿憋死呢?不会的,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站了。”司机师傅不慌不忙地说。小胡子无奈地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中途停车站叫古宁县汽车站,古宁县是一个大县,人口120余万,主要以务农为生,俗话说,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因此贫穷落后,困难重重。但民风古朴,乡风纯正,乡亲们的猪、牛、羊、鸡都散养在外,从来没有发生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对外来的流窜案犯打击有力,公安系统曾被评为全国的先进单位。还有像神探狄仁杰一样的人民警察黄天龙。小蟊贼一听到他的名字都毛骨悚然。黄天龙就在古宁县的城关派出所工作,城关派出所就在县汽车站的隔壁。

过了三岔路口,司机师傅就在心里琢磨了,决不能让这个小蟊贼在俺的车上溜了。他一旦得逞,下次还会在俺的车上祸害乘客。那样的话,俺的车还有人敢坐吗?俺得把他交给黄天龙。

“到站了!到站了!”有几个乘客已经看到了高高地立在房顶上的五个大字:古宁县汽车站。知道是到站了,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有几个乘客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司机师傅说:“不要慌,不要忙,站起来,很危险。快坐下,等车停稳了再下。”

眼看着就要进站了,司机师傅把方向盘向右一打,汽车开进了城关派出所。有人说:“司机师傅你走错门了,怎么开进派出所里来了?”司机师傅说:“俺没有走错门,俺车上有人不守规矩,坏了俺车的名誉,俺得带他找一个人。”说完,立马下车关死车门,在外面还加了锁,防备着小胡子别从车门溜了。

小胡子一看汽车开进了派出所,心里就开始打颤,又看到司机师傅锁了车门,心里想这下完了,想逃也逃不出去了。转脸一看有半扇车窗开着,他在心里说:“狗急还跳墙呢!何况我还是人,人急要跳窗,我得从车窗跳出去。决不能在车里束手就擒,能有一线的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成败在此一举。”小胡子一头钻出车窗,两只手也伸出窗外,屁股卡在车窗里,两条腿在车里用力地蹬着座椅,借力想硬挤出窗外去。

杏花看到小胡子想溜,赶紧上前牢牢地抱住小胡子的两条腿,一边抱着一边喊:“抓小偷,他是小偷,俺的钱没有了,就是他偷的。”乘客们听到杏花的喊声,立时围了上来,帮助杏花抓小偷,拽腿的拽腿,摁腰的摁腰,小胡子被死死地卡在车窗里,想出出不去,想退退不回。

司机师傅找到了黄天龙,伸出两个手指说:“黄所长,俺给您送个两夹来。”黄天龙说:“在哪里?”司机师傅说:“在俺车上。”黄天龙立即站起来说:“走,看看去!”随着司机师傅一起来到汽车跟前,看见一个人头和半截身子伸出窗外。司机师傅指着人头和半截身子说:“就是他。俺把车门锁上了,他溜不掉了,狗急跳窗了。”黄天龙指着小胡子露出的人头说:“你溜啊!怎么不溜啦!你这不是自我暴露自投罗网吗!”

司机师傅打开车门,对乘客们说:“谢谢大家的帮助,放开手吧,他逃不掉了。”杏花和其他几位乘客,并没有放开手,而是用力一推,把小胡子推出窗外,只听“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玩了个嘴啃泥的把戏。爬起来还想跑,被黄天龙飞起一脚又踢倒在地,并踏上了一只脚,说:“还跑吧?”小胡子说:“不跑了。”黄天龙伸手抓住了小胡子的后衣领,像提拉小鸡一样,把小胡子提拉起来,说:“跟我走!”小胡子乖乖地跟着黄所长进了办公室。

杏花下车后也来到了黄天龙的办公室。对黄天龙说:“就是他偷了俺的钱。他跟俺坐在一排椅子上,俺当时睡着了,醒来一摸口袋钱没了。”黄天龙对小胡子说:“把偷人家的钱交出来吧,难道还等着俺去搜身吗!”小胡子慢慢腾腾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花手绢来。交给了黄天龙。

杏花见到了红花手绢,说:“那手绢就是俺的,里面包着钱。”黄天龙接过了红花手绢,问杏花:“里面包了多少钱?多少张?”“10元的15张,50元的3张,总共18张,300元整。”杏花流利、准确的回答。

黄天龙立时打开红花手绢,一张一张地数着。数完了对杏花说:“你说的完全正确,这钱就还给你吧!”杏花双手接过失而复得的救命钱,眼里流出了激动的眼泪,嘴巴在不停地上下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蹦出一句话:“谢谢所长大叔!谢谢所长大叔!”“不用谢。不过俺还是要提醒您一句,今后坐车不要带这么多的钱,车上不安全。”黄天龙说。

“俺表弟在医院住院,急用钱,俺在娘家借了钱就急着往回赶,又急又累的,才给这小蟊贼钻了空子。俺今后一定注意,小心谨慎就是了。”杏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五一十地向黄天龙说明了情况。黄天龙说:“你可以走了。”

杏花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向黄天龙鞠了一个躬,又说了声:“谢谢所长大叔!”才走出门去。杏花上了原来的长途汽车,又向司机师傅鞠了一个躬,说:“谢谢司机师傅!”司机师傅说:“不用谢,钱找回来就好,坐下吧!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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