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黄兴洲)

老古(黄兴洲)

几个月前,好友老古的老伴因病去世,他立即陷入精神孤独和生活单调的境界。

老伴与他相伴五十年,夫唱妇随,生了两个儿子,都翅膀硬了,飞离了老窝,各自娶媳生子且儿子也即将结婚成家。老古与老伴相亲相爱五十年,从没红过脸,用他自己的话说,直到病前还是同枕而眠,从没分开过。

老古老伴生病之后,看遍国内名医,难有回天之术,在病床上躺了六七个月,老古衣不解带地侍候,哄着她用药,亲手喂她吃饭。 老伴病入膏肓之际,病人只能吃流食,老古买来活鲫鱼,熬出雪白的魚汤,用调羹一口一口喂,把奶粉调得稀薄,用吸管劝饮。 一天三遍翻身擦洗,用尿不湿垫在身下对付大小便,都是老古换和洗。尽管如此,老伴还是油尽灯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老伴走了之后,老古果断地做了几件事,把喂养的两条狗卖了,嫌它叫得吵人。几只老母鸡除了老伴生前杀了两只熬汤,剩下的几只全卖了,只留下一只报晓的红公鸡,舍不得处理它的原因是这只公鸡很通人性,每次老古从外面归来,这公鸡都拍着翅膀欢迎他。 过去老伴在时,无论老古赶集上店,都让老伴坐在他开的电瓶车车厢里一同去,老伴的腿脚不好,平时给煤炉生火都是老古的,老伴柱着拐棍做饭炒菜。中午老古喜欢喝一杯,不多,不超过二两,若有一天不喝了,老伴总是提醒他。 吃完饭,老古洗罢碗,有时拿过二胡想拉一段。老伴搬过高凳子一坐,嘴里早哼上了,真是夫唱妇随。

老古喜欢绘画,每当拿笔时,老伴端个短板凳坐在门外边,点一支香烟,不声不响地看。 老伴临死前最不放心的是老古,因为老古平时做事太较真,较真的有点呆板,说话不知拐弯,太直。

躺在病床上头脑还清醒时,我去看她,她听出是我的声音,叫我靠近点,伸出两只手拉着我(当时眼已看不见人)说,黄兴洲,我知道你们俩是多年老同学,好朋友,我这一走,最放不下心的是他,他处人做事太憨,你得多照顾点。我说,放心吧,你好好配合用药,会好的。

她抓着我的手半天不愿放,断断续续地说,你别哄我,我知道自己的病,不说了。 老古把熬好的鱼汤端来喂她,亲戚帮着把床头摇高一些,她要坐起来。这是老古花了近三千元专门买的一张可升高降低的床。我走出门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老古的老伴是在春节后断水断食十多天死的。正丧的前一天我去烧纸,(因为我有事要外出)家里家外没有哭声,老古没有女儿,两个儿媳都是政府工作人员,不像农村妇女那样走里走外的哭哭啼啼,尽数叨着死者生前的好处,我苦命的娘啊一类。

我看着满院锅碗瓢勺,忙碌的厨师,烟雾燎绕,香气四溢,心里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老古院墙角那一片青葱的翠竹,竹梢高高地伸出墙外,门外几棵粗壮的银杏树上虹枝蓬生,这个六间屋的大院子里将会只剩下老古一个人生活了。

老伴的事办完后,好拉二胡的他让二胡落满了灰尘,画案上乱七八糟的纸笔也无心收拾。只有那只老公鸡陪伴着他。 我去看他,他很高兴,忙着烧地锅炒菜,他知道我中午好喝一口,我俩拾掇两个莱,端起了酒盅。

我先去时看过他的书案,見他没大动作,喝酒时问他又画了吗?他说哪有那个心思,过一陣再说吧。平时他喝酒就少,这回見我来了,稍微多喝半盅,他说我留下来的这只大公鸡怪了,自从我把母鸡全部处理以后,每天晚上它不上宿了,就蹲在我门前,等我开了门,它就走了,有时从墙头飞出去,到晚上才回来。我去集上买回两只母鸡后,它老实了,哪也不去了。

我说,有点意思,我端着酒盅出来看见那只大红公鸡正领着两只母鸡在空旷里院子里四处乱刨食,不时咕咕叫一声。 我问,有什么打算啊?你的画工不能停手啊! 他说提不起精神来,画画得全凭灵感,心情不佳,画不出好东西,他说,过一陣再说吧。

前一阵,一天中午他来我联络站里玩,说是从老年大学来的,上午在美术班听了一节课,带去的几张练习画叫学员们”瓜分″了,他很高兴,说能有人欣赏他的作品了,还有几个女同学一心跟他学画牡丹。 我觉着老古的精神状态要恢复,我留他中午喝酒,他很高兴。他说美术班里有学员学了一年多了还不如他去年画的,有一幅水墨牡丹,被授课老师称赞,评价不错,有两个女同学问了他家地址,一心要登门求教。

我为他高兴,喝酒时我问他,她们去了吗?”去了。″他说两位女同学在他家学了一陣画,到中午了,我留她们吃饭,她们自己动手炒一盘鸡蛋,卷煎饼喝开水,就这么简单,并且说还要再来学习。 我为老同学能从丧偶的苦闷中走出来而高兴,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点了一支烟,(我想阻止他,因为别人不准在我书画室内吸烟,我不喜闻烟味)我顺手递了一个盛水的塑料杯给他弹烟灰,算是破一回例。

他说,白天还好过,一到夜晚,孤旷的大院子里,鸡狗不叫,只能听到风吹竹叶沙沙声,没人说话,太寂寞,太孤独,过去吃完晚饭我拉二胡她哼小曲多潇洒,现在可难过了。大儿子说,过一陣给我找个保姆,可是现在也不好过呀。 我同情这个性格一直有点郁闷的老同学,他做事太认真,处人太耿直,从不喜欢与人耍小心眼,他讲理。我说,你身体好,爱好广泛,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还是考虑再物色一个伴吧。

他沉默半天,说邻居婶子大娘虽然岁数大了倒也不封建,也劝他找一个伴,可是现在时机不成熟,老伴刚走几个月,过年把再说吧。儿子叫他去和他们一起生活,不想去,我一去会打乱孩子们的生活规律,同在一处诸多不便,不如我自己自由。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千万不能和儿子儿媳搅在一起,各有各的生活规律,一旦发生矛盾都别扭。

现在他的思想虽然有点活了,一天又一天的孤独感只有在创作中慢慢淡化,愿老古早日排除孤独,让他的画作再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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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条)

  • 郑彦芹
    郑彦芹 2019-07-07 23:01

    这是平平淡淡的幸福 ,老有所事的充实,不过,如果有情投意合, 可以寻觅另一半。

  • 汹涌
    汹涌 2019-07-07 22:14

    听起腰杆,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