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伯父魏振亚与我的父亲徐兆珍

编者按:魏振亚、徐兆珍,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俩不在一个村,却常常形影不离,他们俩的家境殷实,却要带领穷苦农民和地主们过不去。他们是农民运动的发起者,也是农民运动的领导人。农民的疾苦就是这兄弟俩的痛。他们想方设法要为农民们改变现状。

 

他们同生于一九一六年,又同于一九三九年参加了革命。一九四零年六月十四日,时任中原局书记的刘少奇向党中央报告了皖东北、邳睢铜灵的情况,确立了建设根据地的设想,一九四零年十月一日,“邳睢铜灵四县联防办事处”成立,八路军保安司令部在皖东北成立,张爱萍任司令员。不久,自上而下各级都成立了政权机构。两面政权同时存在,这在当时的中国是少有的。

魏振亚、徐兆珍两位年轻人,在这片红色的沃土上奔波、学习、工作、战斗着。虽然这片土地上有了自己的政权,但蒋介石,就连他在做梦里,都在围剿共产党,你想能安宁吗?

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蒋介石命令他的部队向全国各个解放区大举进攻。党中央为了保护邳睢铜的干部、家属、孩子,第一时间将他们撤到大运河东岸的窑湾一带(即东撤)。两个多月后,魏振亚等人奉命潜回邳睢铜做地下工作者,他七次遇险,机智、勇敢、巧妙地躲过了敌人。把白区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一九四九年一月一日,邳睢县人民政府在土山成立,他被任命为县长。

徐兆珍同志奉命从窑湾向山东方向走去(即北撤),先是在山东章(丘)历(城)一带负责土改工作,然后任勃海地区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一九四八年初又奉命南下,任泗(安徽省泗县)灵(安徽省灵璧县)睢(江苏省睢宁县)县委书记,为了泗、灵、睢人民获得解放,他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我们的党经过多年的努力和奋斗,建立起邳睢铜灵这块红色根据地,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交给了魏振亚、徐兆珍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与人民群众一起,撑起了这片天。

特向读者推荐革命烈士徐兆珍同志之子徐尚云先生所写的追忆两位革命老前辈战斗情谊与革命事迹一文。

 

三十年代的邳睢铜,大多数农民缺衣少粮,地主剥削,土匪横行,遇上兵慌马乱的年月,人们只有喘出一口粗气,那年月何时是个头?吃不饱、穿不暖还可忍受,没有盐做菜,那口饭可真难下咽哪!

岠山以西、占城以东这片区域,交通闭塞,盐贩子有时不来这里,那里的人们就没有盐吃。

魏振亚伯父家住魏台子村,我们家在魏台子西边五里的小徐家,两人年轻时很是要好,除了农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一天到晚总有说不完的话,别人也不知他们俩在嘀咕什么。他们在家里都是兄妹五人,不在自己家里,却跑到对方家里,五里路在他们看来,那不是个事。

有一天,那里的人们终于明白了,这兄弟俩几百里地从海州推回来两车食盐,人们争着抢着要买。他们俩说不急,大家都有份。问他们俩多少钱一斤?听到回答后,乡亲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产地的价格,要是盐贩子,那得加上四、五倍呢!既然便宜,那就多买一些吧!兄弟俩劝大家少买点,大家都缺盐吃,这次多让一些人家吃上盐,不行咱们再去推。

一连推了几次盐,各村的老头老太太开始骂人了,骂谁?骂那些游手好闲的,骂那些堵博的年轻人,咋不学好,就不能学人东庄的魏振亚,学西村的徐兆珍,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就不能让人家那俩孩子歇一歇,你们闲着皮疼,去推盐吧!

好赶集上店的各村老年人聚到一起,也谈起了这个话题,最后商定每村出一个青年人,定好日子一起出发去海州推盐,回来分发给乡里邻里。各村的小青年央求魏、徐二位,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若是认识去海州的路,这次也不让你们俩去,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他们笑咧咧地说,要是再让你们去,俺们还得挨骂。

盐,毕竟需求量小,由此引发的缺什么货、布匹、青黄不接时缺粮食,各村的年轻人都会去外地给买回来。有的小青年出去两次就不干了,究其原因,魏振亚、徐兆珍及时了解症结,他们也不含糊的说出了心里话,再是乡亲邻里,一次二次行,长期行事,不加点路费也划不来,还有那各村的地主,他们平时剥削我们,现在占了我们的便宜,背地里还骂我们是贱骨头。听了他们的话,他俩很有感触,及时把各村的长老、族长请到一起,商讨解决的办法,最后形成统一的意见,加价,在需求者能承受的范围内。对那些占了便宜还耍横的地主老财要加二倍的价格,这也比买盐贩子的盐要便宜的多,于是,当年便有人编出顺口溜,“一样的盐,两样的价,卖盐的是徐兆珍和魏振亚”。

这一阵子过后,他们俩的日子就不安宁了!

纯朴、善良的农民们长期受压迫、受欺凌,一旦得到谁的一点好处,他(她)们总是不忘,遇到问题时还总想向你来讨教,他们认为魏振亚、徐兆珍是能人,诸如:地主又要加收租子怎么办?土匪夜里来抢怎么办?还有的婆媳不合也来找这兄弟俩评评理……和他们一起推过盐的胡二娃来找他们俩,神神秘秘地央求去他们家一趟,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奶奶快七十了,走不了路,想见见两位大恩人,这话把兄弟俩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出于对老年人的尊重,兄弟俩去了胡家。到了胡家后,胡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老长时间都不眨一下,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当兄弟俩自报姓名后,胡奶奶打开了话匣子:看看这小魏,个头高,多壮实,脸也大,眼也大,又拍拍徐兆珍胳膊,人家先带笑再说话,有出息,是做大事的人。接着又数落自己的孙子胡二娃,你那个长相也不行。今后得跟人家学。兄弟俩又对胡奶奶说,我们又没做什么大事情,奶奶不要老挂在心上,今后哪里做的不对,请奶奶给我们说,可不要不好意思哟!

当兄弟俩要起身告别时,胡奶奶突然拉下了脸,“别人睢不起我,你们也……”兄弟俩不知所措,赶忙想问个究竟。胡奶奶说,到饭时了,奶奶难道管不起饭?今天要是能看得起俺这个老婆子,就在我家里吃饭,要是看不起我,我留也留不住。没办法,恭敬不如从命。胡奶奶虽年事已高,做饭、炒菜还算麻利,不一会几样家乡菜做好了,不知胡奶奶从哪弄来半瓶白酒,几样菜里还有一盘蒜苗炒肉片,那香味扑鼻而来,胡奶奶笑咧咧地说,过年时,我特意留下一方(苏北土语,像晒的干豆腐干那样大)肉,在盐罐子里用盐埋在下边,要是让二娃子看见了,早没了,如今等来了贵人,我才拿出来招待,说着,又笑得合不拢嘴。

饭后,谢过胡奶奶,兄弟俩离开了。

走在路上,兄弟俩几乎在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地主要向穷苦农民加租加息,本来负担已够重的了,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屈指一算,再有一个多月,就要收麦子了,这可怎么办?兄弟俩着急了。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分头工作,五天后再见面。

五天后兄弟俩见了面,互相说了说,这下子就更急了,不是一个村子的地主要加租加息,而是各村的地主都要加租加息,似乎他们开过会似的,不然咋那么心齐?

怎么办?兄弟俩似乎第一次遇到了难题,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

沉默了许久,魏伯父笑着对我父亲说,我没有好主意,你应该有。

“为什么?”父亲不解。

“你见多识广。”

“见多识广?”

“对呀!你南京都去过好几次。”

“南京又没有地主和农民。”

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我父亲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接着滔滔不绝地说出来:我在南京经常看到工厂里的工人大罢工,到街上去游行,反饥饿、反压迫,不给增加工资就不上班。过了一阵子,街上平静了,听说工人胜利了。是不是咱们想办法,让兄弟们也不给地主干活,你要加租加息,咱们来个针锋相对、减租减息,东家、地主要是不同意,今年的麦子就不去给他收割、地也不帮他种,咱们也来个“大罢工”。

“好!”魏伯父一拍大腿,“这个办法好极了!”

工人心齐,农民能那样心齐吗?兄弟俩又商量了好一阵子,决定先找各个村里说话有人听、善于帮助别人又有威望的人。

这期间,兄弟俩结识了很多好朋友,像进德的庄化民、沟北的魏思翰、魏炮楼的魏云锦、石桥街的孙洪云、石匣的庄树方、程庄五楼的程一栋、张圩的孙洪福、张芝贵、后园的卞荣弟、杜湖的李均柱、李均凡,还有甘山的甘化昌、古邳的顾惠民、屈庄的屈立石、佟翟庄的佟冠英、魏庄的魏贤九、毛山的赵森等,这些人解放后大都成为我们党的高、中级干部。当然,这是后话。好朋友,互相说说心里话,有难题探讨一番,有商有量。怪不得人们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来二去,竟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眼下,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地主们似乎觉得今年有点反常,从未有穷人向他们乞求借粮。一位地主向他的远房亲戚打听情况,那位亲戚直言不讳地对他说:“形势变了,今年是亲帮亲、邻帮邻、穷人帮穷人,任何利息都不要。你想谁借你这‘高利贷’?”说着,还瞅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有许多许多的话也不想对你说。”“你说你说。”老地主急了,“对你说,你能给我什么好处?”“今年你的租子不给往上加,行吗!”“不给我往上加码,原来的还能减一些吗?”地主一时说不出什么,心里觉得堵得慌,总感觉这个人虽和自己有点亲戚沾扯,但有点得寸进尺。转瞬一想,不管怎么说,今天他还给我透露点清息,又马上赔着假笑对他说,“今天我请你在我家里吃酒,好嘛!”不吃白不吃,反正他家里粮食都是大家伙没黑没夜给他种,又给他收上来的,还有一大部分是高租高利牟取的,想到这里,这其中就有我的一份,那位亲戚用手指着他说:“今天吃你八大碗,我还有话对你说。”

酒足饭饱之后,他送走了那位远房亲戚。老地主百思不得其解,加租加息不行就不加,原来的还要往下减。我不给你减,你能怎样?不给减就没人来给你干活,没人干活怎么成,难道我那几百亩麦子成熟了还在地里站着?你们是出力的命,不干活怎么有饭吃?我就不信那么多人都听你徐兆珍、魏振亚的?你住你的小徐家、魏台子,我又没招你、惹你,怎么跟我过不去?转念一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两位爷不是好惹的。难道他们身上有魔力,不然穷鬼们怎么就听他们的,区长、乡长到俺庄里来,没人上前,可他们路过俺庄,小青年就像掉魂似的,争着缠着他们,还让他们去家里吃饭。看这样,这事要是他俩出的主意,那肯定对我不利,不说别的,若是在抢割那几天,你若不答应把租金利息降下来,他们说好了的,没人出工,蚕老一时,麦老一晌,过了那一晌,全完了……不行,我得上区里去告他们,难道人家不给你干活就算犯法?没办法,只得认了,不减租减息,我那收成就全完了。唉!这世道真的要变了嘛?!

经过魏振亚、徐兆珍等人的周密安排,各村及时互通情况,采取措施,终于在这一年临近收割麦子的前一天,农民同地主达成了协议,割麦工价由一千五百文提高到四千文,其他农活工价提高到三千文。还有减租减息也作了重大调整。

夏收夏种结束后,沉寂不知多少年的农村有了声响,有的村请来了说书艺人,敲响了大鼓,说起了《岳飞传》,有的村请评书艺人去说《杨家将》,时不时的,有时夜深了,还会传出歌声和笑声。

自那以后,只需魏振亚、徐兆珍两人在那个村头出现,人们像是迎圣人一样,争着嚷着要他们去家里吃饭,吃就吃,穷兄穷弟是一家人,有时吃饭也不白吃,他们还帮着干农活。干农活他们兄弟俩绝对是行家里手。徐兆珍吆喝牲口,打起号子,那声音悠扬、嗓子圆润,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魏振亚呢,插把扫帚扬场铣抄起来那个得心应手。

能填饱肚子,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那该多好哪,这是贫苦农民们的向往和期盼!

以前魏振亚、徐兆珍曾向大家伙承诺过先要吃饱饭,再去寻平安。

眼下,大麻烦来了!土匪、恶霸还没有得到打击,日本鬼子来了。

一九三八年农历八月廿五日凌晨,千余名日本兵在坦克向前推进下,长驱直入,突袭土山镇。驻在土山的土匪武装比兔子跑得还快,逃走了。百姓慌乱向外跑,日本兵用机枪扫射,打死27人,数十人受伤。一位叫崔继富的农民被绑在树上,进行剖腹,一位盲女没有跑走,被12个野兽轮奸后捅死。下午又枪杀50多人,一天之内就打死打伤108人。夜里,日本兵离开土山,向占城奔去,途经刘井村让40多名村民为他们烧火做饭,饭做好后,又把这40多人绑起来,有人暗解绳索,被发现后,用枪射杀3人,刺死3人。

以前,这里的人们也听到过日本兵杀人不眨眼的累累罪行,似乎离的还有点遥远。土山、刘井,这是占城的近邻,可以说是在眼皮子底下,这可怎么办?这里的人们惊呆了!

过了一阵子,人们才慢慢缓过神来,有人说,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魏振业、徐兆珍有没有锦囊妙计,那得向他们讨教讨教。

小青年们,你也找,我也找,这十里八村算是全都找遍了。问谁谁都说没见着。不少人说,不是光你们在找,俺们也在找。谁知这二位爷去了哪里!这时有人责怪了,他们以前不是说过,永远永远都和俺们在一起吗!如今怎么啦?有的长者倒这样说,去那里不怪他们,老天爷保佑,他们可要平平安安的,说着还流出了泪。

终于有了着落。魏振亚、徐兆珍俩人从外地回来了!虽然交通闭塞,但消息比电报还快。这兄弟俩还未到各村去,各村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了。有人通知每村派3—5名代表去开会,大家忍不住了,都想去看看他们俩,听听有啥好消息。最终代表会变成了群众大会,共产党的一位干部在群众大会上讲了话,他说:“今天向父老乡亲们报告一个好消息,魏振亚、徐兆珍两位同志几个月前参加了革命,要求上前线打鬼子,组织上经过慎重研究,反复权衡,总是认为,他们回来带领乡亲们闹革命要比当一个八路军的战士起的作用大。开始他们俩还想不通,还有点小情绪,如今他们思想通了,也很想和大家伙在一起,为了让他们好做工作、名正言顺,组织上决定,任命徐兆珍同志任睢(宁)七区农民协会主任。”还未等那位同志讲完,下边的人就拍起了巴掌。经过几次示意,掌声还是停不下来。没办法,那位领导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讲……为了听清人家讲的啥,这才慢慢停住了掌声。那位领导大声说,刚才有人问农民协会是干什么的?农民协会就是把农民组织在一起,农民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徐主任说一说,有什么难事找他,他可以帮你解决,谁压迫你、谁欺负你,农会坚决不答应。也请大家传一传,因为咱七区面积大,有人问有多大?从占城、石桥到张圩再回到古邳,可不小吧!有人急切地想知道,共产党给魏振亚一个什么样的官,那位领导同志委婉地告诉大家,以后大家就知道了。记住我一句话就行了,共产党不会亏待每一位干部,更不会亏待我们的人民。

后来人们慢慢地知道了,魏振亚先是任乡党支部书记、乡农会主席。后来先后任九区区委书记、占城区、窑湾区、八义集区区委书记。四个区几乎函盖了后来所谓的邳睢铜地区(邳县铁路以南区域、睢宁县、铜山县一部分区域),他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同那里的人民情同手足、患难与共,因而在1946年8月国民党部队占领邳睢铜后,党组织派魏振亚等同志潜入邳睢铜开展地下斗争,他能在那里挺下去,是因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徐兆珍任睢七区农会主任以后,他走到哪里,宣传到哪里,农民们本来就听他的,现在好多不懂的、有疑问的,将来要走到哪一步,都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比如有人说:八路军、新四军,国民党怕他们,日本鬼子也怕他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徐兆珍嘿嘿一笑,“毛主席说,农民穿上八路军的服装,就是八路军。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咱们农民。”看他们不解,又说:“你想想,农村小青年去参军,脱掉自己的服装,穿上了八路军的服装,昨天很可能还是农民。今天一换装,就是八路军的战士了,就这么简单,对吧!”大家听懂了,笑了。看大家明白了,徐兆珍又延伸了往下说,“谁家里的人去参加了八路军、新四军,他去打鬼子,又不是为他们自己家,是为咱们老百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凭心而论,他们的地咱不该帮他种么?公粮还要他们家交吗?”说得大家直点头。

还有人问:“咱真能消灭日本兵、打败国民党吗?”他说,“日本鬼子是想灭咱们种,咱们能不拼命吗?全国人民只要齐心,就能把小日本赶出中国,至于国民党,你别看他有八百万的军队,那大都是强行抓来的,人心不所向,蒋介石依靠的是大地主、大官僚,共产党、毛主席靠工人、农民,历朝历代谁对农民不好,那朝政就不稳,农民是政权的根基。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自从睢七区有了农会组织以后,那里便有了一番新气象。在邳睢铜灵(璧县)四县联防办事处的领导下,那里实行改原来的征收田赋为征收公粮、公草,有钱有粮者出粮,无粮有钱者出钱;赤贫者不出。对抗日部队指战员(包括烈士)的嫡系亲属免除田赋和一切临时负担,对有困难者还发给生产贷款。对烈、军属还实行代耕代种,帮助烈、军属解决各方面的困难,这一系列的措施深受广大农民的好评。新的办法和措施既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又保证了抗日部队的军需供应,年轻人纷纷报名参加新四军。(1942年,新四军九旅驻扎在淮北、邳睢铜地区,执行保卫苏区的任务)为了培养革命人才,邳睢铜灵四县联防办事处还在这片土地上办小学、办联中,按“抗大”精神办学,打谷场上、池塘边、大树下都可作为学生的课堂,学生们一边学文化,一边到群众中宣传抗日活动。那时的七区用农民的话说热热闹闹,共产党说它是红红火火。

正当七区的农会工作搞得轰轰烈烈之时,上级党组织又任命徐兆珍为县农民协会主任。

职务的变动似乎把徐兆珍和魏振亚这亲密的兄弟俩分开了。其实不然,斗恶霸地主、分田地,解决农民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徐兆珍最乐意去的就是魏振亚所在的那个区,以上咱们说过,他曾任过睢宁九区区委书记、占城、窑湾、八义集区区委书记,只要这兄弟俩到一起,总是形影不离。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难怪有了解这兄弟俩的人总会说,你只要见到了魏振亚,也就见到了徐兆珍。有时你只见到徐兆珍,没有看到魏振亚,别急,不要半个时辰,魏振亚不知要从哪个地方走出来。

一九四四年农历七月,邳睢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一九四六年二月,县政府由古邳迁至土山镇办公。此时,徐兆珍仍是县农民协会主任,魏振亚任县民运部长,弟兄俩又聚到了一起。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中国的老百姓终于盼来了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谁能想到,千刀万剐的蒋介石又挑起了内战。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命令他的部队向各个解放区进攻。

为了保护解放区里的干部及其家人的安全,我们的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迅速转移。

邳睢铜的干部及其家属、孩子先是转移到运河东边的窑湾一带。

1946年7月21日,国民党军队28师占领了邳县运河以南地区。

只隔一条运河,又不是天然屏障,运河东边窑湾一带真的全安吗?穷凶极恶的国民党28师从徐州出来,一路向东,不可一世,杀气腾腾,他们已侦察到邳睢铜的干部、家属以及各县武装力量都在运河东岸的堤防上,为何止步不前呢?若是想抓活的,或是一网打尽,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当时,人们一直是个谜。70年后的今天,该是揭开这个谜团的时候了。原来,我华中野战军在1946年7月13日在苏中进行自卫反击,七战七捷,歼灭国民党军队6个旅和5个交警大队,共五、六万人。之后,华中野战军正向鲁南集结,占领邳南的国民党28师与陈毅、粟裕的部队只是隔着一条大运河,虽然互相看不见,但双方的指挥机关都能从电波中获知双方的存在,国民党的部队知道粟裕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邳睢铜的干部、家属们尽管撤到运河东岸是安全的,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地委召开了扩大会议,地委书记刘玉柱(解放后任国家二机部副部长)向大家讲了目前的形势,然后作了工作安排,简短的说,拖家带眷地跟着组织向北撤退,向山东大踏步前进,单身的准备潜回邳睢铜打游击,最后公布了名单。

散会后,魏振亚、徐兆珍恳求刘玉柱书记,想让组织上把他们俩留下来打游击。他们说我们俩不能丢下老百姓不管,敌人来了,我们走了,那还够句话说吗?再说,我们兄弟俩当初听从组织安排,认为是暂时撤出。不久又会打回去,不曾想到要远离,还要去山东。不管你怎么说,刘书记有刘书记的办法,说服加服从组织相结合的办法,迫使你跟着组织往北走。

兄弟俩轮流推着装满两家孩子、棉被和衣物的小车向北走去,临要下运河大堤时,他们停下了脚步,回头深情的望着河对岸。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1940年6月14日,时任中共中原局书记的刘少奇就向中共中央报告了皖东北的情况。尔后,黄克诚将军组建了苏皖党政军委员会,张爱萍任保安司令部司令,担负保卫皖东北革命根据地的重任。邳睢铜、邳睢铜灵、皖东北、泗、灵、睢,随着革命形式的需要,它们应运而生,连在了一起。往日如火如荼的邳睢铜、泗、灵、睢、皖东北,如今被席卷而来的国民党军队占领了,痛心啊!

沉默了许久,魏振亚、徐兆珍兄弟俩在路过旁边的战友们的催促声中,终于醒悟过来,依依不舍地跟着人流、车队向北方走去。

当家属队住在山东蒲汪的时候,魏振亚又接到留守县委的通知,要他返回。返回后,告知他,要他带人潜回敌占区,开展地下活动。

在他进入敌后十八个月的时间里,过着非人一般的生活,长期睡在地窖子里,昼伏夜出,人们常说九死一生,还好,他七次遇险,都能化险为夷。在这段时间里,争取和建立两面政权二十二个,争取乡长两个、保长24个,建立战略村和堡垒户155个,恢复和发展了部分党支部和单线领导及秘密党员,控制武装枪支约500支,圆满完成了上级党交给的重要任务。淮海战役碾庄战斗后,一九四九年一月一日,邳睢县人民政府在土山成立,他被任命为县长。

徐兆珍从一九四六年冬按着组织路线向北撤退,先是分派在章(丘)历(城)一带负责土改工作。一九四七年又任渤海地区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一九四八年初南下,被任命为泗(县)灵(璧县)睢(宁)县委书记。

离开渤海之前,那里的人们和他的同事、战友都舍不得让他离开,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他善意的谎称,回江苏老家陪老母亲过个年,过年回来再作安排,没想到那次竟成了永别。

来到泗灵睢,这里并不陌生。泗县,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在这里学习过,他的那些滔滔不绝的革命理论都是在那里学到的,那时淮北三地委办的干部培训班像今天的党校一样,不同的是,要先学文化再学理论,或是每教一个字要知道它的含义或延伸到革命的含义上来。泗县也有着光荣的传统,皖东北特支书记江上青同志1939年在这样里牺牲。(江上青同志是江泽民同志的小叔)灵璧县,他虽然没去过,但同灵璧县的同志们时有接触。邳睢铜灵四县联防办事处召开会议,大家都在一起讨论问题。当年的联办那也是热闹的很,干部来来往往,有食堂可以吃饭,有宿舍可以住宿,国民党恨透了这个地方,要派兵骚扰,这里有新四军的野战部队保护,没办法只得想出恶毒的办法,派特务向馒头里下毒药,幸被及时发现,才避免一场灾难。专员公署领导要徐兆珍找一位可靠的人去办饭,他就领着自己的侄子双双去了,那里的干部们说,以后放心吃吧,是兆珍同志的侄子做的。睢宁,那就更不要说了,他原是睢(宁)七区农会主任。他在那里的群众基础更好。

他从山东南下,山东已是解放区了。那里的天是蓝的,人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邳睢铜灵没被国民党占领之前,这里的人民也像眼下的山东人民一样,喜庆、祥和。眼下,空气沉闷,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同是一片天,北边的天蓝,南边的天暗。暗,还能暗几天?!1947年7月至9月,人民解放军即已转入了全国规模的进攻。胜利一个接一个,捷报频传,真的是鼓舞人心。临南下前,邓子恢(解放后任国务院副总理)、刘玉柱等领导同志告诉他,到泗、灵、睢后,积极配合部队,解放那里的人民。想到这些,他似乎来了精神,有了莫大的信心。为了泗、灵、睢尽早得到解放,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着。

一天,他带领吴瑞轩、纪俊娥四位同志去摸敌人的情况,不巧与敌人相遇。面对几十个敌人的追赶,为了其他四位战友的安全,他命令他们快跑,自己却利用河堤作掩护,同敌人战斗。他在暗处,敌人在明处,一枪一个准,几个敌人倒下了,他两把手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他迅速撤离,涉水过河。穷凶极恶的敌人听不到枪声,像狼一样一窝蜂地扑向了河堤。

我的父亲徐兆珍牺牲了!他牺牲得是那样的壮烈!这是一九四八年的春天,离淮海大战已经不远了。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爹啊!在这短暂的黑暗里,您怎么就走不出来呢?

正当几个顽匪取下他手上的两把手枪和一支派克钢笔时,一声沉闷的炸雷在他们的头上响起,紧接着是连续的瓢泼大雨。也许是天怒人怨吧。雨越下越大,顽匪们像落汤鸡一样逃回了窝里。

父亲的战友们哭红了眼。周围的群众赶来了,把他从河边抬上了岸,他们呼唤着他,他失血过多,没了呼吸,眼睛睁得老大,还在愤怒着……泗灵睢的人民没有得到解放,他心有不甘,一双不懂事的儿女如何长大成人,满头白发的老母谁为她养老送终?当年我娘才二十九岁,要撑起这个四口之家,难啊!

地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为了避开敌人利用安葬进行反扑,造成人民群众不必要的伤亡,决定两天之后的夜里进行装棺安葬。

地委机关外边,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很多的民众,而且越聚越多,不少人还拿着大刀、梭标,有人还带来了洋炮(打兔子的火药枪)就等地委领导发话,他们要配合地委机关警卫排,一起去攻打顽匪的老窝。有人还运来了一麻袋轰山用的炸药,要把匪首纪觉飞的老巢彻底掀翻。地委书记周宇明同志很是激动,他的眼睛红红的,他劝慰着乡亲们:“……要说痛,我比大家还痛,我和兆珍同志已是将近十年的战友了,这个仇一定要报,咱们不光是要解决纪觉飞这伙王八蛋,泗洲(指泗县)城里的国民党,咱们也必须把他们消灭,咱们时刻和野战部队保持联系,乡亲们记住我的一句话,泗洲及周边获得解放已经为期不远了,衷心希望父老乡亲们按照咱们统一部署进行。”他用一个谦躬的姿势,“我拜托大家了……”

劝回了乡亲们,一位农民央求周宇明同志一件事,他竟爽快地答应了。

那位农民叫周朝群,是王武村人。他对周书记说:“首长,俺家贫农,徐书记从土山来俺们这里,他是为俺老百姓能过个好日子才丢掉性命的,他现在躺在我家里,安葬时就安葬在我那块宅基地上,我来守护着,行吗?”周宇明紧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谢谢,谢谢!共产党谢谢您!”

“谢什么呢,”老实巴交的周朝群有点不好意思,“要谢俺得谢共产党,分给俺五亩三分地,俺一定把它种好,等收了麦子,拣出最好的去交公粮……”

 

一九六五年,我二十岁时来到了王武村,王武村后边的那条河就是当年我父亲同敌人激烈战斗和遇难的地方,我面朝河床跪了下来,深深地给父亲磕了头。当时我在想,时光要是回到17年前,我会和父亲一起打敌人,我会让父亲先走,我来顶着。

一九六三年,泗县人民政府将父亲移至烈士陵园重新隆重地安葬。

当我来到烈士陵园后,我对看墓的荣复军老人说明了来意,并指着一个墓问他:“这是不是我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老人惊讶地看着我。

“我有感觉,真的,心里有感觉。”随即我双膝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当时不解,至今都不解。40多座墓,外表上看一模一样,没有大小,没有标志,土的颜色也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有人说,父子有天性,我不可否认,但我更倾向于《圣经》上所说,人死后魂灵在,魂灵在哪里?魂灵在天地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父亲的魂灵在迎接我,在指点我。

假如我的推理成立,但愿成立。那些为国捐躯的红军将士们、八路军、新四军和所有的烈士们,他们的灵魂也都还在,他们的魂灵在天地之间,他们能看到今天的国防强大、人民的幸福,当年他们在战场上流血时说过,为了下一代过上好日子,如今真的达到了,他们也能看到第四代人,他(她)们能喝上最好的奶粉、坐最好的童车、上最好的学校,先烈们在天地间会发出一句豪迈的话语:我们的鲜血没有白流,我们的鲜血得到了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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