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鸳鸯(谭丰华)

      唉!真惨!真让俺心疼!这么好的闺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怎么想走这条路?”“我看活该!建国把她娶了一个多月,俺听人说,那个小闺女从来没和建国一个被窝睡过觉;每天夜里衣服穿得板板正正,裤带系得紧紧的;她两口子就没那个过……”,“也不能全怪人家新媳妇,谁让建国是个憨子?听他娘说,憨孩子就从来不敢拉那小闺女的手,见了媳妇就像老鼠见了猫……”。一群女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才过门一个多月的新媳妇上吊死了,这一爆炸性的新闻,在女人的嘴中快速发酵,成了头条新闻、很快传遍整个村子。

     寻短见的是一个刚过门一个多月的新媳妇,她的名字叫小兰。小兰名如其人,人长得婷婷玉立、端庄秀气。初中毕业的她,在当时也算上喝了墨水的文化人。在乡下这样的小闺女人见人爱。          她出生在普通农家,家里并不富足。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小兰的哥哥眼看到了30岁该成家的年龄,由于小时出天花,脸上落下麻子。甜麻子还无妨,偏偏是大大的黑麻子,因而亲事一直无着落。登门给小兰提亲不少,可是给她哥说亲却廖廖无几。谁家养了20多年的黄花闺女,愿意把百多斤赞助给他?小兰的哥哥眼瞅着加入光棍汉队伍。

      小兰的爹娘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一直犯愁。逢人好话说了不少,丽华烟没少买,有时家中老母鸡下几个蛋也端着送给别人吃。也有好心人帮忙为他家张罗,但女孩一见面看到一脸大麻子,回去后再无音讯。

     听说临村的张有富是个大能人,在他的撮合下成了几十对男女。小兰的爹怀揣托人买了两盒平日没见过的“大前门”,寻上张有富的大门。张有富五十多岁,和村中的其他人相比,他显得肥头大耳、满脸透着光,一看就会想他的日子过得一定滋润。凭着念过几天私塾,他能说会道。竟然当起专业媒婆。他说的媒,照农村人的话说,都是难缠头。那时候哪个生产队没有几个光棍汉。张有富因而名传十里八乡,地里的农活他很少参加,年头到年尾混个吃喝也挺舒心。常见他一身酒气、在路上歪歪扭扭。就连响当当的村支书,对他也刮目相看。

      小兰的爹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满脸堆笑。“来来、到屋里坐”,“按老亲世姨,我还要喊你表叔呢!”小兰的爹在给张有富套近乎。从怀中掏出大前门,递给张有富,他习惯性地把烟夹在耳朵上。“表叔!我家儿子闺女也都不小了,愁得俺整夜睡不好觉,来了就想托你给俺想想办法。当然了,事办成了俺也不会白了你。”“这个话就不要说了,事我尽心办,事成后……家又这么近、也不必客气,”张有富欲言又止,说着笑着,笑起来脸皮显然不够用。他拿出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记下了小兰和她哥哥的姓名、年龄。

       自此后,张有富隔三岔五来小兰家,他成了小兰家的座上宾。以后的日子里说媒相亲成了小兰家的首要话题。半年余,在张有富的撮合下,小兰和哥哥都分别几次相亲,最后终以三家转亲的形式订了亲。所谓转亲:也就是甲、乙、丙三户人家儿女,甲方的女儿嫁给乙方男人;乙方的女儿嫁给丙方的男人;丙方的女儿嫁给甲方男人为妻。小兰和哥哥的亲事就这样订下了,而小兰终日闷闷不乐。

      小兰的爹娘蒙在鼓里,小兰在初中三年级时和同桌同学好上了。小伙英俊帅气,在学校时没事总给小兰写小纸条。初中毕业后考取师范,如今毕业后在外乡一所学校教书。小伙和小兰鸿雁传书、互诉爱慕之情。小兰心里装着满满的是她的同桌,现在为了哥哥居然要嫁给一个智力不全的憨子,她的心碎了。

      转眼到了来年的春天,三户人家喜期即将来临。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小兰如约来到村头大树下,小伙早已在树下等候。小兰见到他一下扑到他怀中,两人相拥而泣。“我要跟你走,和你一起远走高飞,永远不分离,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你傻啊?走了我的工作怎么办?……明天咱们到公社登记去。”天上的月亮洒下银光,大地显得那么冷漠;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似乎在嘲笑她们。“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两人拥抱许久,不约而同地擦去泪水,小兰突然挣脱小伙的手跑回村子,她再也没回头。

小兰临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一家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油灯下娘唉声叹气,“他爹?难道我们就昧着良心把闺女朝火坑送?”爹的烟袋抽得嗤嗤响,“唉!有什么法子,认命吧。”

       喜事的那天上午,小兰躲进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她似乎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她和那位同桌正在一起看书、嘻戏……一阵鞭炮声和欢快的锁呐声,打断她的恍惚,小兰穿上红色的棉衣棉裤,哥哥抱着她上了马车。小兰只感到天地旋转、哭得几近昏厥。

        一个月后,小兰因公公骂了她,说她在外边有野男人,夜里小兰上吊自杀。这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憨子的姐姐嫁给郭家,虽说是地主成份,但一家人对憨子的姐姐疼爱有加,小日子过得不错。而小兰的哥哥则娶了有地主成份的郭家女儿。这个女人喜欢穿戴打扮、平日好吃懒做,生下个儿子后就很少下地干活。在她儿子五岁那年,和外村的一名生产队会计私奔了。

      去年回乡听乡邻说,憨子的姐姐老郭家自从取消了地主成份,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事随人愿。如今她年已花甲儿孙满堂,一家人在南方做生意赚了大钱,在张家港买了房子定居。小兰的侄儿五岁即被妈妈抛弃,现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他恨透了自已的妈妈,从不提起她,他曾表示一辈子不会原谅她。

     在通往乡村公路一侧田野里,小兰的孤坟芳草萋萋,只有每年清明,她的侄儿会过来添添坟烧把纸。几十年过去,小兰的悲惨遭遇早已湮没在忙碌的生活中。一些老年人从此路过提及此事,仍唏嘘不已,耳边仿佛传来小兰当年痛苦的啜泣声……。

        作者:谭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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