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大伯(汤瑞先)

  有时,生命也会承载太多的无奈,月色的圆缺与日出的轮回已本无定数,而辽远的相接,默契之神合已直逼大地,筑满了所有的荣光。

       在我的记忆里,大伯在世的时候,每逢农忙过后,他总会赶着一群羊,在大把的时间里去清闲那段属于自己的悠悠的时光。在一片草地上,羊儿们边走边啃着草,他会蹲在树底下半倚着树干,点燃一锅旱烟,轻然抽起,几口之后,就会使劲的喘,而在多次深呼吸之后,又会好点。他有严重的哮喘,他的口袋里总是随时装着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药,在感觉不舒服的时候,自会掏出瓶子,倒出几粒吃吃,人立马就气顺了。

       大伯一生未娶,自无儿女。在他永离远去的时候也未曾留下一张照片。而对于我,隔着18年这么长的时间,现在的我所能清晰记起的只是他那时的身体轮廓,而对于他的面貌,留给我的记忆已是时清时糊,无法涂面而出。

        他的勤劳与能干,我没法去称颂,只因他如太多的穷苦劳力一样,出力、能干应是他们的本色,没什么必要去多说。

        其实,我也是他名义上的一个“过继”的儿子。我的学费,生活中的零花钱,多数是他赶着那群羊,赶出来的。随着我的长大,我早已读懂了他在烈日下扶锄耪地、汗珠落地碎八瓣时的辛苦又是怎样的不可名状!那时就想,往后,我要好好的疼他!

       那会儿,我总会跟在他的身后,徒步赶胡圩、串黄墩,他总能给我买点好吃的,有时那些有点微烂的便宜的苹果他也会买些回来,再用刀挖去烂疤,我和弟弟妹妹也会快意吃哉。那时就觉:大伯真好!

        最主要的是,在我的叛逆期,当我因不同的原因而挨父亲揍的时候,我都会跑到他那儿,而后,他就会找着父亲拼命。他给我的又一感觉是:大伯比父亲还疼我!

        现在,我曾想过试着用各种办法去解开他那当时的、为爱而生的、而又独特的思路,然却一直未能解之。有时又想,难道是我把他对我的爱与溺爱都混为一谈了、模糊不清了不成?其实,有些东西,你要是不提,我也不去回忆,也便不会写起,净都留给自己独自的怀念,也是最好!

       大伯的身体除了有哮喘病,一向很好。他那微驼的背,是长期超负荷劳作的结果,也是他一身写满勤苦的见证!

       农村的孩子,过着农村的日子,在满满的一天里,能有着好的阳光,也是一种满足!不觉的,我就高二了。那年早春,大伯告诉我他的喉管在吃饭时有点不舒服……

        一个星期日,我骑着单车把他带到了医院。检查过后,医生把我叫到了一边:“这是你亲人?”我点点头,又一想,不好!这话什么意思!

         “回去后让他吃点好的吧,是食管癌!”医生继续说。我的脑袋一下子像炸了一样,我恨天、恨地、恨起了所有,我恨的咬牙切齿,我又是那样的无助!

       大伯问我,怎么样?什么病?我说,没事的,只是食管里长了个肉疙瘩,吃点药就没事了。其实,我也不知这句骗他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回去买点好的给他吃吃吧!”这句话更像一句咒语,在我那时的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我的两条腿更像是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已绵软无力的蹬不快了单车。

        好不容易到了胡圩,已是中午了。我和大伯找了家小吃铺坐了下来。我说,大伯你喜欢吃点什么?他说,就来碗豆浆和两根油条吧,硬的东西也不想吃……那时,他吃的也不是很费力,而我却把诸多的泪水,都统吞咽于了肚中,以致于多年之后都还待于慢慢的消化……

         我照旧还是骑着单车去上学,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我又走进了那间低矮的砖泥混砌的小屋里,大姑也在,我跟大姑问了声好,直接奔向了大伯。在他做检查之后的越来越长的时间里,在我每个星期回家看他的时候,他已是一天比一天的黄瘦,吃东西也是一次比一次的困难!我在他的床边,紧握着他的手,努力地传递着我身上的温度,以让他来不及去回忆他那清苦的、从早年时期就开始的、遭受贫难的一生。我泪未流,他却泪先出。他把最疼的爱都给了我,我是他整个一生的全部。他一个人,在冰黑漆暗的病床上,在半睡半醒的夜里,会不会因疼痛时而一次又一次的叫唤着我的名字?我不止一次地去想,自己不再去上学,好好的陪他走完他那段最后的人生之路!而我没想到的是,那种愿望对于我却又是那样的不可企及!他把他的羊儿都卖了,换作了800元,交于我,我不要,他气不过!我那时就想,我为什么非要上那个学!

        高三,五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从学校骑车急忙的往家赶,再想去看他时,却得知他在两天前就走了。父母和亲戚们怕影响我的高考复习,在他快不行的时候没让我回家看他最后一眼。而此事对于我,则是我一生最大的永久的对他的愧歉!

        一座孤坟,三二只瘦鸟,几段断枝,落于那,也伴与他。我在点纸起烟的几多自语中,又像走进了多少年前的他的灵魂的深处,与之做了一次长久的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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