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太:后 汪

王以太:后 汪

汪,是水塘。后汪,就是我家屋后不远处的一片不规则长方形的水塘。来源无考,可能是祖辈在长期居住中挖土垫宅子、采墙盖屋(过去都是泥土墙)而逐步形成的。后汪虽较长但豁牙留齿的宽度不一,像一只宝葫芦倒卧地上,底部在西,顶部朝东,面积不大,却水清物茂、气象万千:春风微澜,鱼虾潜藏。芦莆丛生,水鸟低翔。波映日月,岸植榆桑。蝉鸣柳阴,芦喳欢唱。苇叶叠舟、莆棒粗长。冬冰夏泳,胜似天堂。

后汪给周围居民也带来许多方便,妇女浣衣濯物,男人淘草喂牛。旱天里挑水浇地,夏秋天在水中沤茼麻,男汉子也会在夏天晚上到后汪洗澡,去除一天的疲劳,是大人们不可或缺的好地方。同时那里也是我童年时的水上世界,是小伙伴们欢乐的天堂。

退休后我曾去过香港,那里水上大世界也不过如此,几只海豚在水中戏耍,比不上我们后汪中的乐趣。那时后汪水清如许,波光粼粼。小伙伴们常在夏天结伴到水中游泳,冬天则在后汪滑冰。开始我不会游泳,也无人教,只是无目的在水里胡乱扒水,慢慢体会到头默在水中,两臂扒水能前进,头若出水,就往下沉。以后反复练习,才能头出水而不往下沉,且能往前游去。经验是头昂、手扒、双腿上下翻动、趁着双腿的翻动,身体猛向前耸就能不沉而前进,双脚如桨似舵的推动向前进,这可能就叫蛙泳吧。后来又学会仰泳和潜泳。仰泳是脸朝上躺在水面上,手脚则在水下摆动,悠然自得很惬意。潜泳像跳水,先揪片茼叶揉成两个团子塞在耳中,防止进水,后便从水边一跃钻进水下,在水底滑行,谁能在水下游的时间长,游的远,谁就本事大。还有踩水,技术含量高,人站在水中不沉底,还能左右㨪动,两手高举着衣物向左右前进。以上这四种游法都是偷着学来的。若家里大人知道,是不会叫你冒险的。大人只会在天热的时候,到中午时才会叫你到后汪洗澡。为了能去后汪水里玩,我的办法是先造舆论,半响时就在娘面前嘀咕“今天真热”,连说几次,娘知道我想出去洗澡玩了,只好说:“找人一块去,洗洗就上来”。我便一边“噢”的大声答应着,一边飞一般向后汪涯跑去。1972年发大水,在拍击两岸的大运河洪流中,我从北岸只身游到南岸,稍倾又从南岸返游到北岸,能在激流中连续两渡大运河,足见儿时炼就的水上功夫。

游泳有乐趣,更高兴的是在游泳后到芦苇丛里找鸟窝、掏鸟蛋。鸟窝藏在苇丛深处,搭在几根芦苇交叉处,很难想像小鸟是如何用杂草废料把苇杆缠结在一起,又一点点垒起来的,窝外层是粗草径编织,里面是柔软的细草或树叶羽毛,软乎乎的很漂亮,这就是水鸟芦喳子温暖的家。窝里有时是空的,有时有蛋,三五个不等,褐色有许多斑点,偶尔能看到窝里有未出飞的幼鸟,幼鸟我们不会喂就不动,只把蛋拿回家来煮了吃。现在想起来,很残酷,太不应该了。可惜那时还小、不懂事。

逮鱼摸虾也是一乐。天热时大人们有时趁着午间休息,不约而同的去后汪逮鱼,俗称“翻汪”,大家各出奇招,各显身手。撒网的、抡罩的、手模的、脚踩的、合伙的、单干的、用粪箕的、端龟盖的(高粱梃编的小筐),小孩子在汪涯上跑来跑去给大人拾鱼,很热闹。最后多少都有所得,皆大欢喜。有一次我家逮了一条8斤多的鱼,甚是高兴。受其感染,我也效仿,上小学时,有时在星期天,找一个扒钩子(渔具),就去后汪扒魚,忙活半天也能扒到大半碗蚂虾和小鱼,娘再给打上两个鸡蛋,混炖上一碗,美味无比。

后汪涯边生长的各种树木也是我们施展才华的对象。如桑树,木质坚硬,叶子可喂蚕,我们的兴趣是树上结的桑葚子。去年我去学校接孙子,在附小门口看到一个卖桑葚的,八块一斤,真贵。想起儿时爬到桑树上摘,一嘟噜、一嘟噜满树都是,黑油油的,又大又甜,吃的满嘴乌黑,像长了胡子。

后汪涯上大小柳树最多,柳树喜潮,不怕水。但木质松软汁多,所以是蝉的安乐窝,蝉在柳树上喝风长鸣,它把后屁股上的尖针插入松软的柳枝中下籽,以延后代。这给我们捉蝉提供了好机会。一到晚上,便去后汪涯各树下巡视,姐龟(蝉蛹)这时都往树上爬,正好被我们捉到,第二天早上也可在树上或附近树条子、草棵上寻找白姐儿(刚出壳的幼蝉),拿回家择净或用盐稍淹一下,经油煎炸,香酥可口很好吃。(现在市场卖的很贵,当希罕物)。姐龟壳(蝉脱)也是宝物,中药材,一个暑假能拾斤把,可卖块把钱,在当时对一个小学生来说,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此外,汪涯边还有洋槐,春天里吐出清香乳白色的花穗,榆树枝上挂满一串串绿色榆钱。秋天的楝树结出许多翠珠般的楝豆,成熟时又变成黄白色的金银豆了。夏天的金针菜开出黄色、红色的喇叭花,招来蜂飞蝶舞。冬天的跃榆、椿树等高大的树枝上悬着黑色的鸟窝,乌鸦、喜鹊常在窝边盘旋、鸣叫,是在唱歌还是在警示,无人知晓。

后汪虽好,也有危险的时候,一次翻汪逮鱼,当时还不会游泳的我,便趁热闹也跟着下了水,一不小心掉到了深水里,身子不由自主地漂了起来,想站又站不起来,人们都忙着逮鱼,谁注意一个孩子,还以为你在那里玩呢。心里恐惧极了,连喝了几口水,正在无助时,恰有一大人经过身边,顺便把我扶了起来,当时人多,也不熟悉、故无法记住是谁,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小灾小难时有发生,一次在水里的蒲草丛边戏水,总觉腿上痒痒的,往下一看,腿上鲜血直流,几只黑红色的蚂蝗正贪婪的钉在腿上吸血,吓的我魂不附体,“噢”的一声蹿上涯来,好在被人几巴掌把蚂蝗打了下来,至今见到蚂蝗还心有余悸。一年冬天汪里上了冻(结冰),我好奇的试着想到冰上玩,突然冰裂滑了下去,冰没溜成,还湿了一身衣、挨了一顿嚷、惊了一次心,以后再也不敢去跑冻(溜冰)了。

往事如烟,今天再见后汪,早己物是面非,水面小而发黑,芦蒲荡然无存,芦喳杳无踪影。汪涯上荒草没径,豚圈错落,失去了儿时的乐趣。芦蒲生向何处?芦喳飞向何方?已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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