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特务!抓特务” | 作者 刘企华

邳州市特级教师仝建设于2022年4月28日在网刊《文化佳园》上发表的散文《抓特务》,记叙了四十多年前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青少年“抓特务”的笑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和共鸣。赞赏之余,我也想写一点儿亲身经历的“抓特务”往事,一共三件事,分三次发表,愿与读者分享。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不甘心失败,除了派飞机过来侦察之外,还经常派特务潜入大陆搜集情报骚扰地方。有关区域的“特情”比较多,上级有关部门下达指令,号召机关企事业单位的人员和社会民众提高警惕,发现特务时一定要群起而围之,抓住他!
发生在上海周边的三次“抓特务事件”与我有关,因为我身临其境,或者有所参与,回忆起来,历历在目。这一篇要说的是第一次“抓特务事件”。
第一次“抓特务事件”发生在1953年秋天的江苏省宝山县顾村初级中学。
那时我正在该校上初二。顾村中学离上海北郊大场军用飞机场只有十来里路远,当地突然传来了国民党特务潜入的情报。当时我已经加入共青团并当上了团小组长,于是被学校团委安排夜里值班,任务是:警惕特务潜入校园,发现情况立刻报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值班,心里没有兴奋,只有紧张。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上晚自习的时候,学校团委那位女书记通知我夜里值后半夜班,要我下了晚自习早点睡觉,到时她来叫我。她还去寝室认了我睡的床位。
下了晚自习,我迅速上床睡觉,但由于激动,怎么也睡不着。后来终于睡着了,并且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我觉得有人叫我起床,我就是睁不开眼;进而觉得有人拽我被子,我感感觉到冷,就死死抓住被子,不让人拽。
“快起来抓特务!”
啊?我睡梦中突然听到要“抓特务”,顿刻惊醒,一骨碌滚下床,发现女团委书记站在了我的面前。
“快穿衣服呀!”她生气地催我,并转身就走。我边穿衣服边跟着她往外面跑,身体紧张得直抖,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走着走着,我凑到她耳边小声问:
“特务来了?”
“没有!骗你的!”
“啊?骗我的?为什么骗我呀?”
“不骗你,你能起来吗?我已经叫过你一遍了,你已经坐起来了,以为你起来了,到办公室等了半天,你还没有来。再到你寝室一看,又睡着了!推也推不醒,掀你被子也没有用。我那个气呀!如果特务真的来了,像你这样,特务早跑了,还能抓到吗?”
是的,如果真的要抓特务,像我这样当然是不行喽,所以我默默地听受她的训斥,不敢吭声。我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他们什么时候舍得半夜里把我叫起来的?当时我才15岁,晚上睡不醒,你知那个困呀!
当夜站岗前开会时,校长介绍了形势,交代了任务,还说了注意事项。我记得比较清楚,校长讲的话大概有这么几点:
第一,值班人员要记住口令和回令。当夜的口令是“红旗”,回令是“飘飘”。
第二,问答方式是这样的:
见到有人来,岗哨就大声问:“口令?”
对方回答:“红旗!”说明来人是自己人。
对方回问:“回令?”
你就要回答:“飘飘!”说明你也是自己人。
第三,见到有人来,还可以这样大声问:“哪一个(gōu)?”
对方用口令回答:“红旗!”
如果对方回答“我”,或者其他什么话,说明不对,就必须进一步问他口令是什么。
第四,如果对方不知道口令或回令,胡乱回答,那就肯定不是自己人了,很可能就是特务。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可以立即高喊:“抓特务!”大家围上去先抓住再说。如果是好人,你夜里到我们学校来干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
“记住了吗?”校长问。
“记住了!”大家答。
领到任务后,各就各位。
夜空月亮朗照,星光闪烁。我心情轻松地跟着值班老师来到学校最东边厨房东墙根的一棵树下。老师交代说,这是全校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最重要的固定岗位,务必保持高度警惕。老师走后,我靠着厨房的东墙,面向东站立,眼睛不停地注视学校篱笆墙外面和厨房南北两边的动静,心在咚咚地跳着,原先轻松的心情已经消失。我在想,如果特务来了怎么办?如果他掏出手枪对着我冲过来怎么办?说句实话吧,当时我心里真的开始害怕起来,好像怀里揣着十五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怎样才能不害怕?我想了个点子——两手抱胸,靠墙蹲下。心想这样蹲着,可以缩小自己的目标,就不易被敌人发现,我的危险不就减少了吗?
蹲了半天,没有出现什么情况,心里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这时我又想,特务到我们学校来的可能性不大吧,学校里又没有什么秘密的情报,他来学校干什么呀?南面大场有个军用飞机场,那里才有重要的军事情报呢!
大场飞机场我没有进去过,但在外围经过时我往里看过,那里有几十架喷气式战斗机,听说都是从苏联买来的。这些飞机天天在我们头顶上飞过。我想,我要能驾驶这样的战斗机飞上蓝天,那该是多么的神气呀!
想着,想着,我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四周无人,便悄悄地向校门口走去。学校传达室里看大门的师傅叫刘金兴,是我们村里的,还是我家东门外对门的邻居呢!他有大小两个老婆,我叫他伯伯。到校门口一看,伯伯靠在椅子上打盹,我就偷偷地从小门溜了出去。校门外正好有一辆汽车过来,我一招手,汽车停了,车门打开,我坐了进去,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大场飞机场。
真巧,飞机场大门敞开着,两边没有军人站岗,我就直奔停在跑道那边的一架喷气式飞机而去。
不好!快到飞机跟前时被人发现了!我立刻跑到飞机跑道旁边的草丛里蹲下,两手抱胸,把头一缩,躲了起来……
“起来!起来!”
我突然被人踢了一脚,赶忙惊悚地站立起来,但被强烈的手电筒光照得睁不开眼。我下意识地急忙用手遮挡,才发现我身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
坏了!我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值班后,看见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我跟前。作为保持高度警惕的值班岗哨,我立刻学着校长示范的腔调大喊:
“哪一个(gōu)?”
“喊什么呀喊!”
见对方没有用口令回答,我又按校长的要求大声追问:
“口令?”
“你还没有醒呀?”
见对方竟然不知道口令而胡乱回答,顿感大事不好!我本能地拔腿就跑,并且用吃奶的力气高声大喊:“抓特务!抓特务!”
我的这两声大喊呀,划破寂静的夜空,传到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瞬间,所有值班人员向厨房这边火速包围过来喽!
到跟前一看,要抓的“特务”竟然是学校巡逻查岗的两位老师!大家哈哈一笑,原来是一场误会。
误会是弄清楚了,但我值班时睡着了做梦,又“谎报军情”,闹出了笑话,被拉到校长室挨批评是不可避免的了!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巡逻老师面前,校长并没有批评我,说我“年纪小,夜里犯困情有可原”。不仅没有批评,校长还带有表扬语气地说:“他毕竟还知道对来人问‘哪一个(gōu)’,问‘口令’嘛!你们如果用口令来回答他,不就没有事了吗?就这一点而言,你们也有问题。”我一听,心里窃喜,被拉到校长室时那种紧张和害怕的心理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晚上,我盼望团委书记再来叫我值班,但她没有来。
第三天晚上也没有人来叫我值班。
从此以后,直到初中毕业,再也没有人来叫我值班了……"抓特务!抓特务" | 作者 刘企华

(0)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