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现象 (作者:冯子礼)

     潘金莲是一个淫妇。但潘金莲决不仅仅是一个淫妇,她更是一个以极度扭曲的形式追求

个人的幸福和发展而被那罪恶社会彻底毁灭了的市井下层女性的典型。这是“瓶”中金莲与“水”中金莲的不同之处,也是在人物的典型意义上前者高于后者之处。

一个聪明美丽的小家碧玉,只才九岁,还不知生活为何物的时候,生活就开始无情地塑造她。学习弹唱供人笑乐,被老年家主“收用”,横遭狠毒主妇荼毒,随意配给武大郎为妻,同时兼做主人外室……生活对她够残酷的了,她以自己的麻木承受这一切,学会了“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她听任生活的塑造,向侮辱损害她的人那里去寻求自己的幸福。王招宣、张大户未能给她带来“幸福”;而武松则以并不损害她的方式强迫她逆来顺受地接受命运的损害庆使她的追求成了现实——这是通过残酷地损害比自己更弱者的方式实现的。过去,她以损害自己向生活换取幸福;现在,她开始懂得了,要满足自己,还必须损害别人。在恶狼面前,她必须是羔羊;但对于羔羊,她又是恶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本着这条原则,在人生的道路上,她一往直前地走了下去,一直走进坟墓。

“如今年世,只怕睁着眼睛的金刚,不怕闭着眼睛的佛。老婆汉子,你若放着松儿与他,王兵马的皂隶,还把你不当×的。”

“  我老娘是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

“我若叫奴才淫妇与西门庆做了第七个老婆,我不是喇嘴说,就把潘字吊过哩。”         “我是不卜他。常言道:算的着命,算不着行。前日道士说我短命哩……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

凌厉,枭劲,通脱,强者的哲学,强者的逻辑,强者的人生信条。在这种凌厉面前,孙雪娥、李瓶儿、宋蕙莲、如意儿,一个个落花流水,更不要说秋菊之类。她是胜利者吗?不,她失败了,一个因扩张自我而失却自我的失败者。她貌似强者,实际上是弱者。

一次,潘金莲因为不付轿钱和母亲生气,骂她母亲“打嘴理世”,是关王卖豆腐——人硬货不硬,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曾为一件皮袄和吴月娘生气,月娘给了她一件死当的皮袄,她不满意:“有本事明日向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这正是她那要强心态的典型表现。庞春梅游故家池馆,因为“想着俺娘那咱,争强不伏弱地向爹要买了这张床”,心下感到惨切。要强好胜,和向丈夫争宠献媚,在潘金莲身上是合二为一的。她的追求,她的幸福,她的“性”与“钱”,总之她的一切一切,都寄托在西门庆身上。有了庆的宠爱,就有了一切;失去了西门庆的宠爱,就失去了一切。为此,妆鬟市爱,夜谈琵琶,皮肤增白,莲钩卖小……,她不仅费尽心机,而且“品玉”、“饮溺”,什么样的事都干得出来。为此,在家庭生活中,争风吃醋,拨弄是非,纵横捭阖,勃奚谷斗法,撒拨放刁,等等,便成了她的全副本事和家常便饭。真是,婢妾式的追求,婢妾式的卑贱!“钱”与“性”之间,金莲更热中于“性”。“性”,不是“情”的升华,而是“情”的取代。她也曾有过“情”的追求,但生活太“无情”,于是她只有了“性”。“性”成了她与西门庆间交流、交换、相互依赖与相互满足的纽带。你看她,“玩的就是心跳”,大有“过把瘾就死”之概。她忘却了自己,不过是“也值二三百两银子”的一次性拍卖给西门庆的“粉头”。只有最后一次,西门庆被动地被置于死地的那一次,她才是单方面为了满足自己。生活以变态的方式扭曲了她,她就以变态的方式来对待生活。私琴意,通女婿,“解渴王潮儿”,这种性解放的放荡,正是扭曲的延伸。潘金莲以强烈追求的形式失掉了自我,她的追求依然是奴性追求,不能拔得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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