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车后,生怕见到熟人,故意压低草帽前沿盖住眼镜。流动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走近我们的瓜车,给我们带来了卖出去的希望,有时也失望地看到没有成交后的离开。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仅仅卖出一百五十多斤,还剩下三分之二没有卖出,我的心里有点着急了。这时慢腾腾地走来一个手摇纸扇的瓜贩。他把纸扇合拢起来插在短裤头腰里,双手将筐里的瓜上上下下翻腾一番,随口编出筐里甜瓜的不少“毛病”,声称六分钱一斤全包了。鲁兄性格本来就很耿直,看他翻腾筐里瓜时已经面露愠色,此时他忿然地涨红了脸,很不耐烦地怼他:“你乱翻一气,瓜皮碰破了,哪有你这样买瓜的?你说它孬,为什么还要买?想捡便宜是吧!少了八分不卖!”那个瓜贩子也爆了粗口,用纸扇指着筐说道:“两分钱一斤也没人买,烂完了一分钱也不值。”两人杠起来了,嗓门越来越高,差点动手打架。我劝瓜贩到其他摊子上走走,不要吵架,生意不成仁义在嘛。隔了一会,那个瓜贩子带几个穿着木拖鞋光着膀子的人从瓜车前晃过,斜眼瞅瞅瓜摊,似有示威之嫌。还好,那个摇纸扇的瓜贩再也没来过。
我请鲁兄到周边瓜摊了解一下市场行情。他转了一圈,回来后告诉我,咱被别人骗了,多数摊子才卖八分、九分一斤,差的也有卖七分的。我们当即降低价格,销量随之渐增,心情逐渐轻松起来。隔了一段时间,顾客越来越少了,我的心里又忐忑起来。中午时分,看到不少瓜摊已经卖完了,心里愈加焦急。有时看到路过瞟一眼瓜车的行人,急忙招呼向人推销。
卖瓜时,很容易接触到形形色色爱占小便宜的顾客,有的人争斤两、争秤杆高低,自己拿过秤反复校秤,有的人存心少给瓜钱,例如应付瓜钱六角四分,零头四分就不给了,我也不好意思执意追讨。个别人还会因要零头钱放弃成交。鲁兄对此很不高兴,他委婉地对我说:“买卖争分文,聚零成总,该收的钱就得收上来,你把零头让了,这不等于把公家的瓜白送他一个?看来你还没换掉上学时的薄脸皮。”还有极个别的顾客把瓜吃了半截子,转回来找到摊子上,说瓜不熟,要换掉。明知他是在无理取闹,但是怕影响卖瓜,也只有只有妥协求安了。
偶尔抬头观察过往的行人,会发现有不少熟人匆匆走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把草帽前沿继续压低。还真巧了,我的一个小学时期的老师可能没有看清我,带着一个小孩子来买瓜了。在付款时,我掀起了草帽前沿说,“X老师,这钱不能收,就算我孝敬您了。”他坚持要付款,在推让中,我把四角钱悄悄塞进孩子的口袋里。这天三次遇到熟人,实在不好意思收款,我让鲁兄记着,合计瓜款一元整。晚上交账时,我向会计说明情况,写了一元欠款条据(当时一工才值七角钱)。
瓜摊之间也是有明争暗斗的。有一个顾客直接问我:“你们的瓜是沙土地的吗?”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说,“东面一个卖瓜的说戴眼镜的那车瓜是淤土地水淹过的,他还说和你们一个大队的呢。”(注:沙土地的瓜好吃)我回答他“那人纯属胡扯。”并保证不甜包换。鲁兄东望不远处,那个摊主竟是他的表弟,说他不该瞎嚼舌头。我说,这很正常,谁都想先卖完,俗话“赌场无父子,商场无弟兄”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个“表弟”确实不该用浅薄的造谣的手段贬损他人。
中午前后,天气非常闷热,树叶耷拉着一动也不动。中午后,苫在瓜上的一层鲜嫩的高粱叶子都快晒干了。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两大瓶子凉开水也喝完了。幸好,有一个烂了一个洞的甜瓜,我俩分而食之。鲁兄又到不远处井里装来两瓶子冷水,用了一瓶水喷洒在高粱叶子上。
农村的集市,一般午后人流渐稀,慢慢地罢集了。到了下午两点多钟,筐里大约还剩下百把斤甜瓜。我们看着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心里逐渐焦急起来,决定再降价出售,但是顾客越来越少了。这时另一伙瓜贩子转悠来了,一个小贩子看看瓜后,给出四分钱一斤留下。我看西北方向天空中乌云上翻,担心暴雨降临,意欲卖掉。鲁兄道,我们来时生产队里已秤过总重,八分是正价,咱们四分一斤卖了,回去怎么给队里交代?鲁兄不耐烦地对小贩说,“这样好的瓜,你们才出四分钱一斤,太黑了吧!”瓜贩说“你说得再好,也没有人买啊?那你就留着烂吧!”鲁兄又怼回去说道,“这个价钱,宁愿烂了,倒汪里去喂鱼,也不卖给你。”事后我劝鲁兄说,贵卖贱买、双方讨价还价,是买卖之间很正常的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鲁兄坚持自己的观点说,这些人是趁机拾漏的奸商,专坑乡下人,和咱不是一路人。我虽有不同见解,但是出于礼貌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