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娘（作者：路兴录）

大乐望着面目痴呆的母亲，流下了难以启齿的泪水。自从母亲为让他画画与父亲吵架剁手指头后，母亲的精神压力一天比一天大，经常夜里做恶梦，光着脚丫子往外跑，经医生检查说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大乐细究起因，有多方面因素导致善良的母亲得了这种让人痛心的怪病。

大乐毕竟是长子，父母的喜怒哀乐直接影响着他的身心健康。为此，他尽量避其父母的恶逸而强心立志。大乐聪明就聪明在他能善猜父母喜怒哀乐的心理状态。他说，自他记事起，就观察着母亲的心理变化过程。

他家成份不好，解放前有二三十亩地，穷乡下有二三十亩地使用雇工的家庭在他们那里不多，就因为他祖爷到爷爷这两代人和睦邻里，没有剥削穷人完全是省吃俭用置下来的田产，落了好口碑，所以解放后土地改革时才没有被化为地主，只定了个富农成份。

母亲家里是贫雇农，自小受尽了苦根苦水的滋养，养就了心底善良贤达和蔼，忠厚干练，又会画，又会绣花。受外公的宠爱传教，母亲的绘画能力特别强的，两个小时就绘画出了影壁墙上那富有情调的荷花鸟塘图。大概也是缘分吧，媒人提亲时，爸爸看妈模样漂亮，又这么秀气，还有一手刺绣绘画的手艺，当然满口答应了婚事。

可哪知道母亲温柔的盛心，经受不起人们的风言讥语，政治空气浓厚年代，一有大小运动，富裕中农以上的家庭成份被另眼看待，甚至连子女们都受到了不好的影响。贫穷的孩子根红苗壮，到学校很快就加入少先队扎上了红领巾，可自己的孩子怎么努力创造条件也不够格。母亲脑子想不开整天郁闷不乐，加之爸爸脾气暴躁，有事无事找她母子的麻烦，久而久之积劳成疾，患上了神经病。

别人得精神病脏话丑态百出，满村跑追着小孩打骂。大乐娘犯病不骂人不打人，虽然也曾四处奔跑，但他娘疯病也知善恶美丑。疯癫癫的心态促使她就知道干活，干有利于促进社会发展的善事，好象她是在为丈夫家庭成份不好，而赎罪样的专干好事为子女造福。

但她又不放心，怕自己不在家孩子小受人欺负，专门将他们放个保险地方才放心大胆出去干好事，一大早出去天不黑不回来。

大乐说他娘有两次犯病让他揪心的难受：一次犯病娘把自己仅三岁的二儿子放入一个空酸菜坛子里，坛子口小，肚子大，放里了出不来，晚上回来后只好把坛子打破，才把闷得浑身汗流的儿子抱出来。

第二次犯病没坛子了，娘只好把二儿子放进山芋窑子里，二儿子哭天喊地外面听不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了找不见娘又哭。

大乐放学回来不见二弟，在门前到处喊叫，隐隐约约从山芋窑传来哭声，急忙奔过去把二弟从山芋窑子里提上来，眼都哭肿了。问妈妈去哪了，二弟哇哇哭叫说，妈妈把他放窑里就跑了。

妈妈虽疯，但思路不乱，她一大早将二儿子放进山芋窑里，就走着唱着社会主义好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社会主义大团……

唱着唱着来到派出所帮他们打扫卫生，包括所长办公桌都给擦得铮亮。打扫完派出所又去镇政府去打扫，手里还拿着粉笔走到哪画到哪里。画的都是宣传社会主义好，积极开展生产活动交公粮的墙壁画，很受政府和派出所长的喜爱。

所长完全没把她当疯子，还特意到食堂里给她提几袋食品做为奖励。

晚上妈妈回来了，手里提几个塑料袋子，笑嘻嘻地进门，看似有点疯疯癫癫样子，但从母子亲情上不能不让他们仨兄弟热泪盈眶。

妈妈将塑料袋递给大儿子，嘻嘻嘻嘻连笑几声说：“乐子，你弟兄仨都过来，娘给您们好东西吃，这是派出所接带客人吃剩下的，所长让我提给小孩吃。”

大乐含着眼泪接过来一看，有烧饼，有鱼，还有红烧肉。哽噎着说，妈妈为了我们仨兄弟能吃上这，过年都难吃上这样好的饭菜操碎了心呀！他捡一块肥肉夹进烧饼里递给妈妈吃。

疯妈妈坐在一旁，摇摇头，呆呆地看着三个儿子那个馋劲，温馨的笑说，娘不饿，你们吃吧。慢点，别让鱼刺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