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 款(作者:陈扬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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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村的村道建设立项了!村民们奔走相告,相互传播这个好消息。很快,远在天南海北打工、经商的红河人,都得到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可是,村支书老满这几天的眉头却锁得很紧。乡里党政办刘主任给他看的立项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村道的路基建设由村民投资投劳建设,政府只负责道路硬化工程的资金。他在心里划算了一下,挖填路基要村民投劳是不现实的,因为在家的除了他们几个村干部,全是些老人小孩,还有几个身体不太好的妇女,让村民捐款雇工租挖机,少说也得百把万元。他算了笔帐,村道修好后,受益群众大约一千人,按每人捐资500元计算,至少还有50万元的缺口。

老满想:让红河村在外工作、吃国家饭的每人捐个一二千元,本村也只有那么几个国家工作人员。而手头有余钱的老板,全村总共才三个,他已经事先给其中的两个说过捐钱的事了,都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答复。当建筑包头的铜古子没等他把话说完,丢下一句“我家房子砌到镇里去了,修路关我屁事”,便扬长而去了;在县城卖电脑的牛伢子,用怀疑的眼光瞪了老满几分钟,说道:“修得通吗?修通了再来找我!”还有一个就是在广州开服装厂的刘秀莲,老满碰了两鼻子灰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找她了。

老满回到村部,把向铜古子、牛伢子募筹资金受的委屈跟支委们诉说了一番。支委大亮问:“找过刘秀莲吗?”老满摇头。另一位支委江生冷冷一笑,说道:“找她?你想要老满去讨骂不成?”

捐   款(作者:陈扬桂)

“刘秀莲不是那种人。不信?我去找她!”大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没有她的电话。”

“哈、哈、哈!大亮到底是个聪明人,晓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江生指着大亮,竖着大拇指。

大亮正要接腔,老满朝他摆着手,说:“刘秀莲就莫去找了,她是被我们红河人逼出去的,钱再多也不会给我们一个子的。你们先回去找找别的门路,过两天再把党员和组长召集拢来,一起想想办法。”

支走其他几个支委后,老满一个人冥思苦想着筹措修路缺口资金的主意。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村民们逼走的刘秀莲。

说起来,刘秀莲跟老满还是初中同学,她娘家在红河村相邻的白水村,一个比红河村更加交通闭塞、经济贫困的穷山村。1980年,虽然已经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但白水村还是那么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依然那样陈旧。这一年,刘秀莲17岁,初中一毕业,就被父母逼着嫁给生重病的表哥,说是给表哥冲喜。老满则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入伍当兵,在部队入了党,退伍回来一直当着村干部。当时,尽管刘秀莲对表哥的病痛很同情,但要她放弃学业嫁给并不相爱的表哥,她实在无法接受。可是,看到父母哀求的目光,以及舅父舅母可怜的表情,她心软了。

然而,刘秀莲嫁到舅舅家后,表哥的病不仅没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只过了一个月时间,他们连房都没有圆,她的第一任“丈夫”就一命归西了。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死后,刘秀莲在婆家守了一年寡,经人介绍,嫁给了邻县的一个小石匠。刘秀莲跟小石匠恩恩爱爱地生活了两年,为他生了个儿子,不想在一次开山放炮时,小石匠被哑炮炸死了。小石匠死后,因为有了儿子,新婆家待刘秀莲也不薄,刚刚20出头的她,便一门心思抚育儿子,孝顺公婆,从未产生过再嫁的念头。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刘秀莲每次回娘家都要路过红河村,村里一位30多岁的光棍玉东打听到她死了男人,托人上门提亲。玉东本是个不错的后生,刘秀莲在娘家时就知道他这个人,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脑瓜子灵活,木工、泥工等手艺活无师自通,他人也好,邻村近里,谁家修屋上梁,他都主动上门帮工,从来不收人家的工钱。唯一不足的是,他父母死得早,两个姐姐也都嫁了,家里的房屋破烂不堪,所以一直没有相上亲,才变成了一个小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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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不再嫁的刘秀莲,经不起媒人软磨好劝,终于答应了这门婚事。玉东张罗着要把刘秀莲娘儿俩娶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炸开了锅。他的伯父疤爷,平时对他的事不闻不问,这下风急火燎地赶到他的破屋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万千的女人不娶,要娶这样一个扫帚星、克夫鬼?”听到骂声,村子里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围了上来,说的说,劝的劝,都要玉东把刘秀莲这门婚事给退回去。好几位婶子还拍着胸脯打包票,承诺给玉东介绍一个好姑娘,也有人愿意凑钱,帮他买个妹子回来过日子。面对乡亲们的劝阻,玉东坚决地说:“我谁都不要,就要刘秀莲!她要克我,是我的命,不怪大家。”见玉东不听劝,乡亲们留下一片唏嘘而去。疤爷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硬要这么混账,我先把你屋里的祖宗灵牌拿下来,免得那个扫帚星的秽气弄脏了祖宗的灵牌。”说着,冲进屋里,一把夺走了神龛上的祖宗灵牌。

玉东并不在乎祖宗灵牌被伯父抢走,照样把刘秀莲母子接进了门,在没有任何亲人的见证下,对着空空的神龛行了跪拜礼。玉东和刘秀莲结婚后,把刘秀莲与小石匠生的儿子视同己出,爱护备至。刘秀莲从前就对玉东有些好感,虽然两人年龄相差十多岁,但自己拖着一个孩子改嫁于他,母子俩都得到了玉东的珍视,刘秀莲内心里对玉东存了几分感激,因而更加珍惜夫妻感情,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然而,天底下偏偏就有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一天清早,刘秀莲突然出现恶心、想吐的感觉,玉东连忙走过去,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乡卫生院看看。”刘秀莲强忍着呕吐,脸不知是憋红的还是羞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怕是你要做爸爸了,去检查一下也好。”玉东高兴地说:“秀莲,你在家等着。大毛的新房今天上梁,我去帮他上完梁就回来,陪你去卫生院。”刘秀莲说她自己去就可以,不用丈夫陪同,但玉东坚持要陪她去,出门时一再叮嘱等他回来。

玉东满心欢喜地来到大毛的建房工地,主动督促伙伴们抓紧工作,他自己更是爬上爬下地干得很起劲,为的是早点把梁升上去,好回家陪妻子去检查。可是,就在他爬上屋脊去吊梁木的时候,一不留神,人从屋脊上摔了下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可是因为颅脑出血太多,没能把他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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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东死后,在红河村,对刘秀莲的谴责声、唾骂声,明里的、暗里的,不断冒了出来。跟玉东没出五服的族人,以疤爷为首,都跳出来要把刘秀莲赶出红河村去。对于离开红河村,刘秀莲不是没有想过。安葬好玉东,她就想到自己何去何从,她知道红河村容不下她,娘家她也不想回,小石匠家也不是她的归宿。她想到娘家有个姐妹在广州的服装厂做工,她就想去广州进厂。但是,她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一天天显怀,儿子在村小读学前班,不是说走就能走得开身的。她求疤爷,求所有叔伯婶娘们开恩,给她宽限一些时日,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把读学前班的儿子安顿好,她就自己离开红河村。当时,老满已经从部队退伍,在村里当计育专干,他也替刘秀莲向村里的长辈求情。可是,那些年,因为搞计划生育过火了,老满把村里的人都得罪尽了,他的求情自然没有起半点作用。最后还是几个心软的老爷爷老奶奶站了出来,劝阻疤爷他们不要做得太绝了,人家怀崽婆可怜,等生了孩子再说。疤爷暂时把心里燃烧起来的火捂了下去。

刘秀莲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快临盆的时候,她母亲来到红河村照料她坐月子。刘秀莲生下的是一个女孩,满月后,她请母亲帮助带管儿子,自己抱着女婴,背着日用衣物,去了广州。

刘秀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过红河村,虽然她娘儿的户口还落在这里。但是,红河村的人都知道她发起来了,在广州有了自己的服装厂,小车、别墅这些大老板才有的东西,她都有了。她娘家,还有红河村,都有年轻人去投奔到她的厂里打工。听这些打工回来的年轻人说,刘秀莲对员工很好,尤其对家乡去的打工仔打工妹更是悉心照顾,不时向他们打听家乡的情况。

从旁人嘴里,老满感觉刘秀莲并不记恨红河村,相反还一直关心家乡的建设。但是,联想起前两次募捐碰壁的情形,让他去求她捐款修路,他实在缺乏这份勇气。他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向刘秀莲开口。

捐   款(作者:陈扬桂)

老满决定还是开个会,让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两天后,当他把村里的党员、村组干部,还有热心公益事业的积极分子召集到村部,正准备商讨如何募集修路资金时,村里最年长的党员秋爷爷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只见秋爷爷在对着老人机大声地说:“30万,什么?刘秀莲打给你的……给村里修路的……哦,哦,把电话给老满书记,好,好……”秋爷爷还在一个劲地“好,好,好”,老满早已经把秋爷爷的老人机接了过去,一阵“哦哦”、“好好”之后,老满把老人机还给秋爷爷,兴冲冲地走到会议室中央,兴奋地向大家宣告:“好消息,特大特好的好消息!刘秀莲给村里修路捐了30万元,她说,如果还有资金缺口,她还会继续捐的。钱已经打到秋爷爷大崽爱华的卡上。”

老满的话刚落音,会场上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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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条)

  • 越城千仞秀(谢绝闲聊)

    这篇文章是我们平台的原创,请问为什么没有征求作者的同意就擅自发表?我们没有授权,作者也没有授权!

  • 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 2020-08-26 21:54

    刘秀连虽是被逼出去的,可是富了却不忘家乡,是个差良有修养的人!大作欣赏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