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石小记 （作者：天山）

仲夏的午夜，潮湿而燥热。晚间发起的胸闷和隐隐作痛，已冲破服药自愈的防线，发展到了剧烈疼痛的地步。疼痛渐渐的辐射到肩胛，淋漓的大汗浸湿睡衣，一种危及生命的恐慌相伴而来……在迷困与疼痛的恍惚中，一个个面目模糊，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形象相继而来，看不清他们是否青面獠牙，却似乎能听到他们的斥责之言。那象酒神仪狄或杜康的人措辞苛刻：“美酒虽为粮食精华，但纵靡之乐，一鼓而牛饮之，岂能快哉。”赤裸着小白棍一样身子的高个子，好像皮笑肉不笑，大有幸灾乐祸之嫌：“我本提神醒脑之物，你却不分白昼，吞云吐雾，将鼻孔当作了烟囱，久而久之五脏六腑焉能不群起而攻之？”更有甚者，一位孙猴子模样的呲牙咧嘴：“你们虽没有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神能，可每天行走个十里八里的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终日里好吃懒动，坐而论道，还生命在于运动哩”……其实，这种痛苦至极中的炫幻，都是病态中心理的种种悔恨与觉醒！

很快，在县城某医院“医学影像中心”的ＭＲ1检查室里，两位医生认真地通过磁共振ＭＲＣＰ扫描，最终破解了我发病的主要原因：“胆囊及胆总管下端结石”！

“结石？” “就是人体内导管腔中或腔性器官内所形成的固体块状物，它由有机盐或有机物组成，其坚硬无比，顽固不化。”医生的话显得专业而又抽象。他们见我满脸的愁绪和疑惑，不厌其烦：“胆囊就象储存胆汁的积水潭，需要定时排放，而它排放的渠道就是下端的胆管。如果胆总管一旦被这种坚硬的结石堵塞，胆汁就失去了相助消化吸收的功能，而会变成一个洪水猛兽，危害人体的其它内脏和器官。”

“噢，”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原来是一块石头堵塞了胆总管下端，拦截了胆汁的去路。胆总管内出现了堰塞湖啊！

” 结石，固体块状物，坚硬无比，顽固不化。这倒让“爱石如命”的我，无意间就想到了大自然中那些形态各异的奇石了！

自幼至今，我一直对石头情有独钟。那是因为自己就出生和成长在一个小山村。庭院后的山坡上，到处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风流石”，它们吸收着日月精华，阅尽了人间春色。以其漏、透、瘦的特质，逐步形成着鸡猫狗种等动物之类富有灵性的模样。于是，我的老宅和现在的居室内摆放着不少观赏奇石。不仅如此，我外地出差、旅游也不忘将其相中的袖珍奇石带回家中：有漓江石、泰山石、内蒙的黄花沟风化石，还有太行山石、大别山沟壑中的水涮石、越南下龙湾的贝壳石和澳州兰山的“金刚石”等……但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爱石如痴，竟然招惹了一块“结石”，而且还钻进了我的胆囊里。

结石，虽然没有自然界的奇石那样坚硬与庞大，但它却极大程度的危及着我的健康、甚至生命。在上海一所全国著名的肝胆专科医院，胞弟为我预约了一位姓户的主任医师。户主任是教授和博导，中华消化内镜学会委员及ＥＲＣＰ学组的副组长。他看着我做检查时影像图片上结石所处的位置，然后爽快而又自信地作出了判断：“这块结石正在滑落，有可能现在胆总管内的结石已经排出！”但他的推测与断言却让我感到诧异，那是因为胸腔内还在隐隐作痛。尽快消除痛苦的急切让我固执起来：“还是住院，彻查结石的去向！”户主任慈眉善目，他笑了笑风趣地说：“好，住下来做个检查也好。不然，你心里的石头，永远不会落地。

” 经过几天住院的消炎与观察，在一个上午，我被送进了这家医院的“超声内镜检查室”。在那里，我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怯懦的羔羊：寂静而又严肃的空间、刺鼻的药物气味、繁杂的机械与仪表，尤其那指头粗细、一米多长的导管和交叉闪动着红蓝光芒的微型调频超声探头，都让我胆颤心惊、不寒而栗。

我侧躺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麻醉口腔的药物已经生效。于是，那根粗而长的导管在超声探头的导引下，象一根铁棍，开始在一位女医生的操作下，先是从口腔挺进食管、胃部，后又步步深入，穿行在五脏六腑之间。干呕、颤抖、掏心扒肺，肝肠欲碎。此时，用“凌迟”来形容检查的痛苦，一点都不过分。但她不时的轻声安慰，又让我想到疾病所造成的疼痛与危害，一时的痛苦似乎又减少了许多。

女医生检查的过程和细节是认真、谨慎的，真得象影视中的探雷专家。随着探头的所到之处，她都会指令助手“留图”或轻声地辨析着荧屏上的探测影像：食管无静脉曲张，十二指肠球部及降段粘膜未见明显异常。主胰管末端无异常……胆总管没有结石！

当我结束了这次漫长而又痛苦的检查后，女医生吴侬软语，她很郑重的作出结论：“结石已排出，你少挨了一刀哩！”并欣喜的告诉我：“明天，你就可以出院哟！”

我在从心底里感激着这位女医师的同时，也在钦佩着那位户主任几天前的惊人判断。他是根据结石在胆总管内所处的位置和下滑的规律才作出精准判断的，真是“金口玉言”啊！

许多天后，我一直在庆幸着。庆幸着那块卡在我胆总管里的石头，竟能神奇地从胆总管内排出体外，离我而去。但我也在初愈之后痛定思痛，并下定决心戒除生活之陋习，并奉劝我的亲朋好友珍爱健康！从此“管住嘴，迈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