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向阳花(作者: 李修运)

赤脚医生向阳花(作者: 李修运)

那时,正放电影《春苗》,那个插曲的旋律至今在我脑海回响:“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哪,一颗红心暖万家呀暖万家。”我怎么看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李秋赋,都不像歌里唱得那样。

李秋赋罗圈腿,大板牙,大分头,如果给他一支盒子枪背着,准能演日本翻译官,就像《小兵张嘎》里吃西瓜的那货。他出诊时骑个大架子自行车,戴个草帽,上衣不扣,风吹一飘一飘的。老远都听他“哈哈哈”的,小大姐、小媳妇、婶子、大娘没有他不开玩笑的。但他的玩笑不重,不黄,隔靴搔痒,浅尝辄止,娱乐身心,妇女们都喜欢他。一个大队共四个自然村庄,除非病人卧床才出诊,一般他都在大队卫生室忙活。

他经常对自己扎针,浑身都是窟窿眼。有一次,他给新婚之夜的妻子扎了满身银针,媳妇醒来,周身像个刺猬,于是破口大骂。他笑嘻嘻一根一根摘去。那是没危险的,李秋赋对经络穴位精通着呢。《赤脚医生手册》不能满足他了,他早就偷偷研究《本草纲目》和《千金方》了。他在卫生室前一亩多空地上种着铁玉米、半夏、绞股蓝、当归、黄芪等中药材,没事时,咕嘟狼烟地煮着自己喝,尝试药性。现在想来,他是把医学当做终身追求的人。

赤脚医生向阳花(作者: 李修运)

我小时理解,赤脚医生就是不穿鞋的。其实,李秋赋经常穿皮鞋。那时候皮鞋稀罕,我们一些半大孩子经常追着他的自行车,唱:“大皮鞋,嘎嘎叫,坐火车,不要票。咔墨镜,戴手表,永久驴子驮你跑,一跑跑到桃园去,你爹就是刘少奇。”他扎稳车子,便来追我们,我们像炸了营的麻雀,做鸟兽溃散。

他曾经给一个难产的孕妇接生成功;曾治好了一个人的“水鼓病”;曾给大队妇联主任针灸好了偏头疼,曾给烈属张老三治好了疝气,于是李秋赋名声在外,一时找他瞧病的络绎不绝。那才叫公费医疗呢,很少吊水,一般只支付五分钱,给你包上几片药,一吃准灵。那时人纯朴,吃得单纯,免疫力强,所以药力发挥充分;哪像现在,小小感冒就吊先锋或左氧氟,千把块拿不下来。

一根银针不能治百病的,有一次李秋赋就走了“麦城”。一晚,公社副主任的婆娘心口疼,把李秋赋喊到家里。公社副主任也是本大队人。李秋赋三根银针下去,这娘们“嘎咕”一声死过去了。赶紧找平板车,拉到乡医院,又是电击又是吊水,这娘们才返阳。公社副主任不但不感激李秋赋,一个耳刮就打飞了李秋赋的两颗大门牙,还威胁说是“妄图迫害干部家属   ”,吓得李秋赋魂都丢了。但老百姓心里明镜:这个娘们平时嚣张跋扈,让李秋赋治了一下;不过她那省城医生都束手的病,一个赤脚医生为之奈何呢?

赤脚医生向阳花(作者: 李修运)

俗话说:“好汉无好妻,赖汉登花枝”,又说:“蠢妻傲子无法可治”。李秋赋的妻子长得丑,又蛮不讲理。一次和婆婆骂架,李秋赋气不过,打她几下,这娘们就回娘家搬救兵。叔伯兄弟们来了一帮子,打了李秋赋一顿;这娘们还有个近房哥哥在县公安局,这家伙虎着脸来大队卫生室转了一圈,故意掀一下上衣衣襟,露出了黑色盒子枪的枪把。

当夜,李秋赋投了门西旁的双洋河。等小半晌午捞出水时,已经泡得变形了。脚上穿着皮鞋,掰开他的两只手,手心紧紧握着两把粉红色的疟疾药。

(1)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

评论列表(2条)

  • 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 2020-08-13 22:28

    李秋斌医术不错,可惜没有发挥好,是个悲剧人物!

  • 采菊东篱下
    采菊东篱下 2020-08-13 17:20

    往事重提还满有味,作者记忆力非凡,几十年前的人和事让你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