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堂屋里至今供奉着毛主席塑像(作者 :李修运)

老家堂屋里至今供奉着毛主席塑像(作者 :李修运)
在我乡下的老家堂屋里,至今还供奉着毛主席塑像。那是一尊全身石膏像,他老人家穿着长大衣,敞开着,衣襟被风吹起,他老人家凝视着远方,左手握着一本卷起的书。
当然,他老人家是和许多神像摆在一起的,他居中。两旁分列着土地爷、灶神爷和送子观音。记得,送子观音慈眉善目的,母亲说她是女相男身;土地爷是个白胡子老头,峨冠博带;灶神爷呢,是个黑胡子老头。总之,他们都很亲切,仿佛和乡下人贴心贴肉。我母亲有时打来一盆清水,用一块白毛巾帮他们揩脸,小心而且轻柔。农村吃食上没什么稀罕物,于是母亲就在神像前摆上熟透的红番茄、红了半边的苹果、月饼;也摆过新炸好的肉丸子,那只有过年时才会有。我们暗暗观察他们到底吃不吃,时间长了,那些贡品就成了我们的嘴头食,母亲也不责备,只轻声说:“各位神仙,我们就表示个心情,心到神知吧。”
他们被摆放在一个长长的条几上,几十年一直安放在堂屋后墙的位置。神像占据中间,两旁稍远,摆着暖水瓶和茶杯,还有一只”三五牌”座钟。多年后的现在,我读到了一个叫张二棍的诗人,他写了一首《在乡下,神是朴素的》: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堂屋里,接受粗茶淡饭。有年冬天/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红薯/而我的小脚祖母,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呃,他们像是一群比我更小/更木讷的孩子,不懂得喊甜/也不懂得喊冷。在乡下/神,如此朴素。”这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的乡下诗人,他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但说得比我更贴切,更形象。
老家堂屋里至今供奉着毛主席塑像(作者 :李修运)
那时,农村的生活是清苦的,但也是平静的。都穷,没有攀比,没有嫉妒。家家敞着门睡觉,也不担心被偷盗。我一位本家叔叔,当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每逢公社拖拉机来耕田,或者电影队来放电影,他都把简单的菜饭准备好,自己躲得远远的;吃剩下的,端给看场的五保户张大山吃,自己绝不沾边。1952年,枪毙了一个刘青山一个张子善,震慑了几十年,因为公家的就是公家的,大小干部都拎得清,很分明。许多年后,我这位本家叔和我交谈,他说:我每次回家,端详着堂屋正中悬挂着的毛主席像,他老人家正看着我哩;我走到左边,他就看到左边,我走到右边,他就看到右边,我站在正中对他鞠了三躬,说主席啊,我今天办的事都是出于公心;这时再看他老人家,那目光不再严厉了,透着亲切和信任呀。上世纪九十年代,我这位本家叔去北京瞻仰毛主席遗容,回来后他对乡亲们说:“毛主席他一直没有睡着,醒着呢。”
批判刘少奇,那时我父亲年轻,他嘀咕了一句:“分田到户也是为了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过上好日子啊。”这可戳了马蜂窝,于是大会批,小会斗,折腾了一个多月。农村老百姓哪里了解,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呢?父亲回家哭诉,母亲指着主席塑像:“你有委屈就对他说吧。”后来,实行了家庭承包责任制,父亲焕发了青春,他把那几亩地种得连年丰产,还盖上了六间瓦房。于是,他摆上热气腾腾的馒头,笑着对主席塑像说:“当初刘少奇是有些急躁啦,他被整成个泥人,风吹雨淋的几十年也够惨的,一切都过去啦。”
乡下人感情朴素,我父亲始终对毛主席没有一句怨言。
几十年风风雨雨,主席塑像和那些神像都有些陈旧了。母亲嘱咐了几回,让我回家看看老房子,顺便把那些神像擦擦干净,动作一定要轻。
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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